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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沃野之变

之后的两天,雨势已经止住,王异一行人继续在郢州搜救灾民,宣布这些部曲都已经获得了自由身,部曲们不论狄族还是昔禾族,都是千恩万谢,欢欣鼓舞。大部队也已经到了武昌城,带来了不少救灾物资,老百姓的生活也是逐渐在恢复,地主们如何搬走,郢州如何复建,都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这一场大雨翻滚起的波涛汹涌,终于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南方的小贵族要迁徙,北方的大贵族也在准备着搬家,这眼见已经快要五月了,拔拔海日准备赶在五月初离京,这几日正在家里打点行装。而今天,似乎换了一身简单的行头,急急忙忙要出门而去。

“夫君,你这是要去哪里?”贺楼夫人见拔拔一身素衣,也没有带几个随从,似乎不是要去见客,倒像是有什么秘密活动,“咱们还有两天就要回老家了,你可别乱跑了。”

“哈哈夫人,我只是去趟牢房,见个年轻人,一时半会儿就回来。”拔拔笑了笑说道,说完便出门而去,轻装简行直奔牢房而去。

牢房在幽州城南郊,离着城墙不远,没用多久拔拔就到了大牢门前,缓缓走进大门,向着深处走去。

牢狱里是一个个的小隔间,乌烟瘴气,昏暗不明,拔拔一边走一边看,走了有几十步,在一个小隔间外停了下来,只见这号房里关的是一位年轻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床板上,虽然是蓬头垢面,但看上去身形依然挺拔,像是一块硬骨头。

“在这里关了快一个月了,也没磨掉你的坏脾气啊。”拔拔在牢房外慢慢的说道。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似乎认识拔拔海日,便起身行礼道,“拔拔大人,我一时冲动,被关在这监牢,估计不久就会被流放,辜负了您的心意,我惭愧至极。”

“孩子,我当初选你来太学,就是看中你能吃苦肯努力,没有那些禾族高门的坏毛病,即便你犯了错误被流放,我还是要帮你一把。”原来这个小伙子就是一个月前大闹文馆的寒门太学生,因为带头寻衅滋事,正在关押,等待流放。

书中暗表,这小伙子名叫秦道,是湘州的寒门出身,多少代人都是务农或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凭着自己勤学苦读,成了一个才识渊博之人,但苦于贵族和寒门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只得委身在湘州,当个私塾先生挣钱度日。是拔拔在湘州平定起义时发现了他,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推举他加入太学。

拔拔一番话,说到了秦道的心坎里,他跪拜在拔拔面前,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感谢拔拔大人的知遇之恩,如果有一日我能离开这大牢,一定投奔到太师的麾下,报效于您!”

拔拔上前一步,“孩子,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想想是谁让你沦落至此,让你这个家族几代人抬不起头来?你已经被确定要流放到沃野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军中书记的工作,不会干那些杂役的活儿,我也会定期派人和你联系。”拔拔看这孩子已经死心塌地,便进一步打了亲情牌,“我知道你担心远在湘州的老母,我已经在营里安排了人手,专门给她送菜送粮,你踏踏实实的在沃野,家里的事情不用挂怀。”

秦道知道拔拔胸中自有安排,自己也无须问得太多,于是再次跪地叩首,以表忠心。

拔拔安排完这棵暗桩,走出大牢,轻松的看着东北天边的云卷云舒,还是说着那句话,“走吧,回家。”

至此,大夏版图上的格局基本算是确定了下来,各自都开始了一段新的逐鹿之旅。

王截和王淳父子,继续在幽州坐镇,王截可以以太傅之位执掌朝局,获得更大的权利以后,继续操控着大夏这艘巨轮向着他希望的方向航行,王淳有了新的官职,真正踏入了朝堂,迎接新的挑战。

皇上顺水推舟送走了看着不顺眼的拔拔海日,可先帝留下的“中和”二字,估计也不再是一碗水端平,他面对王截的下一步改革,不知道将会碰撞出什么新的君臣火花。姜元终于入宫成为了皇妃,但她更在意的也许是可以和自己的母亲团聚,深宫中的生活会让她有所改变,但到底会让她变得胆小懦弱,还是心狠手辣,目前对于蜜月期的她来说,还未可知。

拔拔海日远走故乡,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的政治生涯还远未结束,他回到营州将会开辟自己的道路,实现自己的政治梦想,但那些特意带走的流民,是否会在苦寒的东北掀起久久未见的风浪?那位被狄族高门赏识的禾族寒门,现在也已经在去沃野流放的路上,到底是血脉之情会把他拉回禾族人的道路上,还是拔拔的知遇之恩会把他在狄族的浪潮里越推越远?都要等着看。

孟翦和孟贲父子,在看似平静的怀朔待的有些乏味了,但又不敢对于北部的芮族人掉以轻心,现在草原水草渐丰,已经沉寂了半年的芮族精兵会不会再发起一次总攻?对于这些常年在寒冷的西北怀朔镇戍边,无法返回中原的将士来说,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考验之下,又会让他们做出怎样的抉择?当然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孟睐,现在虽然远在交州,身边还有一个令人作呕的丈夫,但她冥冥之中又遇到了一个异族的意中人,而她腹中的孩子又成为了她的负担,孟睐在这荒蛮之地将会何去何从,这个王爷的嫡子又当命运如何,都将在这大夏的南境边陲逐渐展开。

当然还有不听话的王二公子王异,他原本为了交州而来,如今却已经把孟睐忘得一干二净,和少年兵江裳保持着朦胧而又微妙的关系,他们二人的故事,又可以走多远呢?王二公子也不是个情种,来荆州不过月余,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部队的偏将,未来将要常驻郢州,改变了郢州没有驻军的尴尬处境。巧妙的送走了狄族地主后,剩下一个狄禾混杂的城市,王异和江裳将如何应对这个局面,这片大江之上,来之不易的根据地,是否可以开花结果呢?

他们都在逐鹿,或是被迫,或是自愿,在这条道路上滚滚向前。

半年后,时间已然到了十月底,大夏帝国的北境秋风瑟瑟,俨然快要进入一个寒冷的冬天。

秦道向手上哈了哈气,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书记工作,他望了望东方刚刚升起的一轮太阳,努力昂头迎接着阳光,不过初升的红日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温暖。

自从五月初被从幽州流放到沃野镇之后,刨去路上耽误的一个多月,秦道在这边陲军阵也已经四个月有余了,每天就是日复一日的做着书记的工作,单调枯燥,对于他这样的才子来说,确实是有些屈才了,但他毕竟是罪人之身,书记虽说是官职小,但也至少不用亲自上阵,也免去了那些杂役之苦。故此秦道就姑且夹起尾巴做人,先踏踏实实做起来书记这个活,除了定期拔拔海日会安排人和他接头了解情况外,倒是也没给他安排什么特殊的工作,不过这样却让秦道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这支西境部队。

这支沃野军,总体上归孟翦节制,毕竟孟翦是当朝太保,兼任征西将军,但孟翦的驻地怀朔和这沃野还是有一些距离,孟翦只是偶尔前来巡视,日常事务由狄族将领破六韩荣指挥。而这支部队的构成,也和怀朔军的基本都是昔禾族军人不同,沃野军里昔禾族和狄族的军人各半,由于生活习惯和历史原因,军中偶尔还会有民族争斗,但好在有孟翦时常安抚,加之近来芮族人攻势不多,也算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随着天气渐冷,秦道似乎发现军内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由于军屯,这些将士们没有战事的时候,是需要干活的,这十月份的沃野,已经相当寒冷,将士们去田里干活,势必开始出现怨言,一种消极的情绪开始在军中传播。另外到了冬天,田里的活毕竟还是少数,战士们的工作不饱和,就被拉去修筑防御工事,这些被拉去干重体力活的将士就更加心存不满,甚至起了逃亡的念头,最近已经有好几次,逃亡的士兵被抓回军营,军法处置。就这样,一种恐惧,愤怒,抵触的氛围笼罩着沃野镇。

秦道近来在整理军队的档案、资料,今天也是如此,一边翻阅记录,一边写写画画。

“唉,真是有日子没从这边提拔人了。”秦道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原来现在整个西北边镇的将士们提拔都很慢,偶尔有晋升,或者调入内地为官的,也是先从怀朔开始,这个沃野军已经有日子没提拔人了,秦道不禁感慨到。

秦道本来还在对着资料抄写,忽然听得帐外吵吵嚷嚷,秦道以为又是民族之间小打小闹,便准备出来调停,谁知走出帐外,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

只见千余人的将士,由副将葛岭带领着,将大帐团团围住,主将破六韩荣已经被从大帐中抓了出来,四马倒蹿蹄的绑好了押在一旁,一些反叛的士兵还在大营里抓捕破六韩荣的党羽。

秦道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军队的哗变,并不是什么民族纷争,那千余名叛军中狄族和昔禾族几乎各半,虽然叛军首领葛岭是禾族,但这显然是不能用民族纷争来解释了。

正在搜捕党羽的士兵看到了秦道,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书记,和主将副将虽说都认识,但也只是照章办事,谈不上是谁的心腹。秦道灵机一动,冲着叛军士兵高举右拳,意思是他也要加入,叛军果然以为他也想叛,掉头抓别人去了。

秦道见状赶紧回到自己办公的帐内,写下“叛军哗变,速救沃野”八个字,飞鸽传书直递幽州。为了自保,他也连忙跑到大帐前,装作反叛的样子。

“兄弟们,我们年年在沃野戍边,辛辛苦苦的种地,勤勤恳恳的挖战壕,修城墙,多少年了,想想我们得到什么了?”葛岭在大帐台前喊到,“朝廷不会提拔我们,永远都看不到我们的辛苦,只会从那些懦弱的文臣里找些溜须拍马之徒委以重任。不提拔也罢,我们禾族人的家乡在中原,狄族兄弟们的家大多在东北,我们不能回家,连探亲的机会都少的可怜,朝廷就是盼着我们死在这里,我们的鬼魂也要留在这里抵御芮族人吧!”葛岭见大家群情激愤,接着说道,“而且,我们整日屯田,收成也不错,我们的军饷却还在被克扣,我们的钱去哪里了?是不是都被这些军贼拿去了?”

葛岭拔出剑,指着押在一旁的破六韩,似乎要杀他以解民愤,却又收住了剑锋,“不过现在杀了他也没用,咱们军中也供奉着南海大士,大士看着我呢,虽然他是死有余辜,但毕竟杀生也是一条大罪,我今生已经如此悲苦,可不能因为杀他,败坏了我下一世的荣华富贵。”说着,葛岭把剑入了鞘,“也不能耽误了兄弟们下一世是好运,抓到的破六韩党羽,先都关押起来。今日愿意追随我的将领,随我入账商量下一步对策。”说罢便走入了大帐。

秦道滥竽充数,也在大帐外面围着,听完了葛岭的宣言,看到主要将领们基本都随葛岭入了大帐,不禁心头一紧,看来沃野镇已经完全在叛军的控制之下了,连个带头效忠的人都没有。

不过秦道又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神情,又改变了这个想法。原来正中大帐周边的千余人,确实都是面目狰狞,一心憋着哗变的,而后来跟过来的几千人,包括大部分将领,不过都是和他一样的墙头草,跟着一起喊几句便宜话,现在脸上也是疑惑大于坚定,恐惧大于激动,如果镇压的大军来到,估计会原地倒戈。而且葛岭叫的虽凶,但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哗变也像是临时起意,想到这里,秦道放下了高举的右手,默默等待着平叛大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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