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边境密谋
大营中迎接的主将还是破六韩荣,也就是之前被叛军五花大绑的那位将军,在那次反叛之后,军中已经肃清了反动力量,军务也由孟贲节制了一段时间。然后,正如孟翦担心的,并没有将领愿意来这西北边陲,朝廷也没有足够的重视,军中又无人能堪大用,因此孟翦无奈只能把这位破六韩荣官复原职,让孟贲多多过来巡视着,加上和芮族人修好,因此这几年也算是相安无事。
进了大帐没多久,王淳站在一边就觉得这破六韩荣确实是个草包,不仅回答问题拖拖拉拉,几乎一问三不知,而且还满身酒气,迷迷糊糊,看来昨天也没少喝。王淳不禁在一旁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怎么能治理好军队呢?而且孟翦任命这样的人当了沃野镇主将,汇报上去也是难辞其咎。不过也算是有惊喜,就是这沃野的副将,一直站在破六韩荣身边,不仅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而且破六韩荣回答不出的问题,他都对答如流,化解了不少尴尬,几乎可以认定,目前沃野的军务是由这位副将来主要负责的。
大帐中的检查询问之后,可以进行单独的问询或沟通,见破六韩荣是一副那个德行,王淳根本就没有单独约见他,而是直接约见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副将。二人在小帐中对面而坐。
“我见将军气度不凡,将军务节制的如此之好,我竟然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啊?”王淳问道。
“哈哈,御史过奖了,末将名叫秦道,三年多前来到这沃野做书记,这些年做的还算不错,又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有幸被孟翦将军赏识,提拔我做了这沃野的副将,我是寒门出身,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说到这里,秦道有点吞吞吐吐的,而王异近距离的打量了秦道一番之后,也总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秦道接着说道,“御史,其实咱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啊,我那年在太学读书,您在文馆做着作郎,我们因为对泰子节文不满,去文馆闹事,我还对您出言不逊,那时候初入仕途,年少无知,望您包含。”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领头的太学生,”王淳也哈哈大笑起来,“没什么没什么,不打不相识嘛,不过现在你能做到这沃野的副将,就说明当初太学没有选错人。”
二人既是故人,就相谈更欢,从太学当年的第一批学生,聊到了目前西北边陲的军务变革,二人的话快要聊完了,王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听说,孟贲将军要娶芮族的公主?”
“这…您是御史,您问我不敢不答,但是孟翦将军是我的知遇恩人,我对此事了解也不算太多,怕说出来什么不准确的话,反而混淆了您的视听啊。”秦道还在故意故弄玄虚。
“没事没事,这里就是你我二人,而且谈及的也只是孟家的私事,我看孟贲就当我的大哥,我替我大哥操操心,又怕混淆什么视听呢?”王淳自以为随便这样说说还可以更好的套出秦道的话,殊不知自己已经在圈套里越陷越深。
“哦哦,如果只是闲聊,那我就说说,我听说是有这么个事情,孟贲将军年龄也不小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姑娘婚配,芮族大王恰好有个女儿,年龄也般配,加上这几年咱们和芮族人修好,孟翦将军有这个想法也是正常的。”秦道还先为孟翦开脱一番,等着王淳一步步上钩。
“哦,原来是这样,但我身在幽州,怎么从未听说过孟将军把此事上报朝廷呢?”王淳继续追问道。
“哦,那可能是孟将军还没来得及吧,他估计是想等着这件事情完全敲定了再上报,他最近正在忙着在阴山北麓给芮族人转运粮草呢,可能粮食给够了,这件事情才算是定下来吧。”秦道一脸的轻松,说出的话却让王淳瞪大了眼睛。
“什么!我们自己的粮食不都不够吃吗,怎么还会把粮草转运给芮族人?”王淳没能沉住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这…这末将也只是听说啊,可能是因为要娶人家姑娘,按照咱们的规矩,给点彩礼也是正常的吧,”秦道一边装作失言的样子,一边继续越描越黑,“也可能是我听错了,还有说只是过去了几十个武官的,不一定是转运粮草。”
“转运粮食就已经够过分的了,怎么还安排武官过去投奔敌营呢?”这就更加震惊到王淳了,芮族人虽然最近一两年和大夏修好,可之前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此事属实,报到朝廷里,告孟翦一个私通外敌是一告一个准的。
“这…末将都是道听途说,请御史千万不要报告朝廷,也万万不要告诉太傅啊!”秦道也不用说什么了,该传递的假消息也传递的差不多了,他只需要这样故作紧张,就会让王淳愈发觉得他是欲盖弥彰,也就对孟翦更加怀疑。
王淳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秦道说道,“将军,今日咱们所谈,只是私下拉拉家常,不作数的,我不会对外人提起,你也不要对别人再说。今日多谢将军!”
秦道表面上鸡啄米似的点头,而心里却乐开了花,悄悄的送王淳出了帐篷。转身回去就提笔开始写密信,想必用不了多久,远在营州的拔拔海日就会知道孟翦被离间的消息。
而此时的王淳还被蒙在鼓里,沃野是他此次西巡的终点,这就要返回幽州。启程后,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孟翦的猜测,而这些猜测相比他来到沃野之时,更加错综复杂。王淳前后一勾连,看来孟贲迎娶芮族公主的事情确实属实,而且可能已经开始转运粮草,转移战备物资了,这难道是不满朝廷,要反叛大夏?如果仅仅是转运粮草,也还有可能是因为和芮族修好,解芮族人的燃眉之急,那派武官去芮族人的大营做什么,是不是要提前部署,怎样两路马兵合一家,直取幽州?这些想法在王淳脑子里翻来覆去,虽然王淳不愿意相信孟翦会反,但是这种种迹象却又把王淳推向这个他不愿接受的结果。王淳是单纯的,心里藏不住什么事情,但他并没有把这些信息写进交给朝廷的报告里,而是把这全部内容都悄悄记录下来,并准备在回京师之后,第一时间交给他的父亲王截。
拔拔海日虽然没有王淳这样可以传递信息的儿子,但他拿到这消息可一点也不比王截慢,在秦道使诈得逞后,相关的信息第一时间就被飞鸽传书送往营州,此时的拔拔海日已经看完了秦道的密信,继续站在他的高楼窗前,眺望着幽州。
“夫君,有什么高兴的消息吗?看你今天气色不错。”贺楼夫人走过来问道。
“哈哈夫人,我刚刚拿到了沃野传来的密信,王截和孟翦这禾族两大豪门的关系,已经通过王截那个傻儿子,被我们成功离间了,那王截老儿,没了军中的支持,也别想在朝廷里只手遮天了。”拔拔海日一边坐在茶台旁,一边得意的说道。
“唉,你看你这胡子都白了,快六十岁的人啦,为啥还是放不下朝廷里那点儿事呢?”贺楼夫人虽然明白丈夫的心,但还是忍不住劝他。
“我明明才过五十五岁,怎么就能说我快要六十了呢?”拔拔看了看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夫人,你不知道,我当年一招不慎,才被迫回到老家,虽说这几年我过的不错,但朝廷里可就是被禾族人一手遮天啊,尤其是这个王截,连皇上也常常被他蒙蔽,如果长此以往,不但我们在朝堂上失了势,就连我们的族人,怕是也要被禾族耍的团团转了。”
“你们朝廷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听。”贺楼夫人给拔拔递过一杯茶,“说点开心的吧,这几个月,又有不少你的老朋友,老部下回营州了,你前几天不还说要请他们聚一聚吗?这眼看就八月初了,是不是该发请柬了?”
“嗯嗯嗯,没错!”拔拔海日着急的放下了杯子,“我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拿纸笔来,我这就写请柬。”
转眼到了八月初,不少狄族的老朋友齐聚营州,在拔拔海日的庄园外单独设了一个大帐,几十人在大帐中围坐,每人面前都单独设一小桌,桌上酒杯茶杯,水果点心一应俱全,众人有说有笑,欢喜非常。
拔拔海日举起杯来,众人见拔拔海日要说话,立马安静了下来,也都是举杯庆贺,等待着拔拔海日发话。
“诸位好兄弟,我的狄族弟兄们,欢迎大家回家,在营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大家呢!”拔拔海日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举着酒杯稍微有些颤抖的说道。
“好!谢谢拔拔大人!”众人也是齐声感谢,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营州是我的老家,你们当中不少人也是从营州走出去的,现在咱们都回家了,还能像几十年前这那样聚会,我很欣慰。”拔拔满眼温馨的看着众人,看着当年一个个精壮的小伙子,现在都鬓发斑白,身形也有些佝偻了,不禁心生感慨,为这些老朋友能回家感到高兴。
“但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告老还乡的,想回来抱子弄孙,颐养天年,这我非常支持,可更多的人,都是在朝中受到禾族的排挤,或者接受不了他们所谓的新政,不得不主动要求调离幽州,甚至是辞官回乡的,对吗?”拔拔海日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唉,太师,您也知道的,您不在朝中,达奚苏合是斗不过王截的,那王截老儿工于心计,把我们老兄弟几个都逼的没辙了,这次回乡虽然不是我们的本心,但也实属无奈啊!”拔拔身边一位看上去比他还年轻几岁的狄族高官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拔拔再一次斟满了杯中酒,“如果我不回来,各位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拔拔对不住各位了!”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哪里听得了这个话,全都站起身来行礼,再把自己的杯中酒喝完。
拔拔也站了起来,接着说道,“但我回来也不是没有成果,当年我们占领了幽州,皇亲贵族全都搬离了故乡,没人再愿意留在咱们这东北苦寒之地,你们可知道,我三年前回到营州的时候,这里凋敝到什么程度?”拔拔带着大家走出帐外,指着远方说道,“你看看现在,咱们这里有了成片的麦田,有了成排的房屋,部队也军容齐整,人口也增加了很多,可以做到自给自足,过的都是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以前谁可以想到呢?”
“是啊是啊,拔拔大人不忘家乡,真是功德无量啊。”众人都在一旁纷纷赞叹道。
“各位,我并不是想让你们歌功颂德的,既然咱们可以改造的了这营州,为什么咱们改造不了整个大夏呢?各位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带着各位重回幽州,重新拿回我们狄族人应该有的东西。”拔拔海日此言一出,众人都跪地拜倒,叩首谢恩。
“来吧兄弟们,咱们最拿手的东西可别忘了,”说着拔拔海日命人拉过马来,跨步上马,骑在马上说道,“我早些时候在这坞堡周围撒下了一些猎物,咱们老几位也赛一赛,看看谁打下的猎物多!各位打起精神来,如果今天打不着猎物,晚上可要饿肚子了!”
说着拔拔海日带头策马而出,一众狄族老臣也在后面尾随着,一场狄族围猎就此开始,而拔拔海日能否猎到更大的猎物,还要等待更好的时机。
我们暂且放下营州不提,王淳一行人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幽州,王淳回到自家府邸时,已经日近黄昏了。不过王淳来不及休息,回家后直奔父亲的书房,王截果然在这里喝茶读书。
“父亲,我回来了。”王淳心里有事,情绪自然有些低落。
“哦,淳儿回来了。”王截站起身来,“可你怎么看上去有心事似的?”
“是…您让我去和那付横见面,他告诉我了一些关于孟叔叔的消息,我想和您聊聊。”王淳藏不住心里的事。
“好,是说贲儿要娶芮族公主的事情吧?我已经知道了。”看来付横的飞鸽传书果然是要比王淳的马腿快。
“啊父亲,原来您已经知道了。”王淳说着又从袖口中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父亲,“这里还有一些我了解到的事情,请您过目。”
王截有些狐疑的接过信,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马上合上了信,自言自语道,“转运粮草,还专门从阴山北麓,避开了两大军镇。派送武官,又要聊什么呢?儿子结婚,又对淳儿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呢?”王截望向了儿子,“这些信息,你还和谁说过吗?”
“没有了,这些信息我都没有写进汇报给朝廷的文书里,也没有和别人提起过。”王淳看着父亲说道。
“好,此事我暂时也没有从其他任何人处听到,看来我们还可以再撑上一阵。此事你也不要再和任何人谈起。”王截说着,虽然他并没有决定去告发孟翦,但是他心中对于孟翦反叛的怀疑,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