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千钧一发
就这么被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孟贲就被拉到大帐里问话,正中间坐的是昨夜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有五十岁的年纪,高大健壮,今天虽然换了套衣服,不如昨日一身皮袄那般勇武,但浑身上下的威严仍在,孟贲对他是谁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此人两侧也是站着不少猛士,一个个的都对他怒目而视。
“檀石可汗,是您吗?昨日您可差点把小婿杀了啊!”孟贲抢先一句发话,占得了先机。孟贲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檀石可汗的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芮族本来是一盘散沙,许多部落分散在草原之上,直到出现了一位名叫郁骨怀的年轻人,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终于算是统一了各部,芮族虽然称不上一个国家,但也算是个稳定的联合体了,而这位郁骨怀,则被尊称为檀石可汗。孟贲感觉年纪差不多对的上,就先赌上一把。
“哦,你认识我?说吧,看看你还知道什么?”没想到还真让孟贲猜着了,此人就是统一芮族各部的檀石可汗。
“可汗,您看看,我是怀朔军少帅孟贲啊!我父亲和您商议好的,要和您的女儿郁骨绰公主联姻的啊,但不料一个多月前我们遭人陷害,被夺了兵权软禁起来,我想到还有岳父您在,才历经千辛万苦逃难至此啊!”孟贲赶快亮明身份,说不定这可汗一不高兴就把他杀了,要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你小子以为我傻吗?我和孟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是禾族人的长相,你若是他儿子,怎么长了一副狄族人的面孔?”可汗勾连了一下,这一个多月确实突然和孟翦断了联络,孟贲所说倒是也可能不假,但无奈这长相确实对不上,不禁质问道。
孟贲和孟睐不愧是亲兄妹,都因为这个长相吃了亏,连忙解释道,“可汗,我父亲是禾族人,但我母亲是狄族人啊,可能我是随娘吧,所以我就是这样一副面孔,您是没见过我妹妹,她长的比我更甚呢。”孟贲见周遭的人其实也都是狄族人长相,于是便套近乎道,“您看,其实咱们长的不也挺像的吗,这样多好,还显得亲近。”
“啪!”没想到孟翦的话音刚落,檀石可汗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像什么!我们才不像狄族人!”檀石可汗为何突然发怒呢,这里书中暗表,芮族人本来也是狄族人中的一支,但由于势力弱小,部落分散,长久的被狄族人当做奴隶使唤,直到一百多年前,檀石可汗的五世祖,奴隶领袖郁骨虑,才带领着一波人马出逃西北,之后的一百年都在进行着对狄族的抗争,当然也吸纳了不少其他受压迫的分支部落,一直等到檀石可汗出世,才终于统一各部,可以和狄族人分庭抗礼。因此虽然实际就是一个民族,但由于过去的深仇大恨,檀石可汗很忌讳别人说他们是狄族人的分支等云云,今日孟贲说他们长得像狄族人,可谓是撞在了枪口上。
孟贲不了解这些背景,还一个人在纳闷,见周边的芮族将领一个个怒目圆瞪,拔刀相向,孟贲也只好闭口不言。
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一小卒来报,“可汗,刚刚又抓住了一个人,他自称是怀朔营的书记,但我们怀疑他是探子,您看怎么处理?”
“哼,一个不来,反倒来了一对,带上来吧,让他们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孟翦的儿子。”可汗指着孟贲说道。
从帐外拉进来一个人,跪在了孟贲旁边,孟贲扭头一看,大吃一惊,“付横!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付横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是怀朔军书记付横,本来负责看守孟贲,但不料被他逃脱,我因为失职,在军中受尽欺辱,想着不如跟着少帅跑了痛快,于是就也偷偷进了您的地盘,但确实不认得路,被巡逻的骑兵捉住…”
可汗看着付横惊恐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于是指着孟贲说,“好啊,你看此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少帅?”
“回可汗,此人正是怀朔军少帅孟贲,”付横着急认一个新主子,看来此言不虚,“我还将他的公印和私印都偷了出来,方便少帅日后和朝廷谈判。”付横说罢献上了两方印章,送到了可汗手里。
“你想的倒是真长远!”孟贲暗自嗔怒道。
“你说你是孟贲,应该知道自己私印的模样,你就在这土地上画出来,看看你是不是个冒牌货。”可汗心中已经大概确定他就是孟贲,但既然有印章在手,不如再加一个保险。
孟贲拿起一段树枝,在土地上画了起来,没多久,就画出了自己私印的模样。可汗也命人打开包袱,将私印印了出来,“你们看看,是不是一样?”
旁边的文臣武将挨个验过,确实一致,都点了点头,孟贲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卒也准备给孟贲松绑。
“且慢,我虽然觉得你是孟贲,但我女儿可不见得觉得你是,请公主出来看看吧。”檀石可汗无非就是让女儿看看认不认这个丈夫,还是得让她来拍这个板。
郁骨绰公主缓缓走进帐来,坐在父亲身边。只见郁骨公主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颀长,身形矫健,虽谈不上绝美但也算是标致,尤其是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可能是常年在外征战,颇有英姿飒爽的女将风范。
郁骨公主看了看孟贲,小伙子身穿一身铠甲,也是英俊潇洒,刚刚审问他时,也是临危不乱,还颇有几分灵气,能感觉他虽是武将,但身上还有点书卷气,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公主好,在下孟贲,如此相见,实非情愿,望公主海涵。”孟贲见公主一直盯着他看,心里有点发毛,便抢先发话道。
“哈哈,你就是我的如意郎君啊,”公主对着父亲说,“对,此人就是我的夫君孟贲。”
檀石可汗听闻此语,看来自己的女儿对他也满意,于是赶快命人松绑,大排延宴,庆祝自己的女儿大婚。
席间除了觥筹交错之外,孟贲还讲述了这一个多月的遭遇,并且表示自己愿意尽力维持夏芮之间的和平,力保不再发生战争。
就这样大庆了半个月,孟贲心里始终放不下两件事情,其一是父亲母亲的安全,此时的孟贲,别说不知道父亲被流放到营州的消息,就连自己老爹到没到幽州他都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失了兵权,是大夏的逃犯,想了也是白想,只好先放在一边。其二就是芮夏互市的问题,在婚宴上和檀石可汗的交谈中他才知道,在十几年前的边境之战中,大多确实是因为芮族人缺少粮食布匹等物资,到大夏边陲来劫掠,但近几年檀石可汗逐渐意识到,这单单靠抢夺绝对不是个办法,还是应该正常的进行互市,于是他们试图靠近边境,和禾族人进行沟通。但谁知道一靠近边境禾族人就觉得他们要抢东西,便开始进攻,来来往往几次,买卖是一点都没做成,倒是弄得边境上人心惶惶,这半年互市刚刚有点起色,孟翦又突然被夺了权,互市的事情也就再次搁置了下来。孟贲不禁觉得好笑,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苦心防御的敌人,原来只是想在边境和自己换点东西。孟贲观察了芮族人的生活,他们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的日子,虽然也可自给自足,但一旦遭受天灾,便完全不如禾族这样的农耕民族经得起折腾,很容易遭受灭顶之灾。而且芮族人几乎不种田,也不太会纺布,一些复杂的生活用品就更加造不出来了,如果不和中原交换,是根本得不到的。当然芮族人也有天然的优势,他们放牧的牛羊,养的马匹,都比大夏的好很多,另外以此生产出的皮毛,肉品,都可以作为互市的交换对象。孟贲想到这里,愈发觉得这互市是完全可以做起来的,于是提笔写信,开始为芮族人出第一份力,付横偷出来的印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第一封信是写给当前的怀朔军主将,也就是原来孟翦的副将的,写明了自己遭受了冤枉,不得已才远走芮族,现在已经当了芮族的驸马,会尽力阻止战争的发生,并且希望可以进行互市。
第二封信则是写给大夏朝廷的,还是首先解释了父亲的种种举动,并非叛国,只是想要更好的维护大夏边疆的安全,希望给他父母公正的待遇。现在自己被逼无奈远走芮族,希望朝廷不要怪罪,并再次重申了互市的好处,希望朝廷予以应允。
第一封很快取得了回信,目前的怀朔军主将也不愿相信孟贲是叛国,并且也愿意配合不起摩擦,但由于互市之事不是他能决定的,只能静待朝廷的说法。不过信里也告知了孟贲其父孟翦被流放营州的事情,虽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起码命是保住了,孟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至于第二封信,虽然花了一些功夫,但总算也是回复了,回信中的大篇幅把孟贲骂的狗血喷头,但也看得出,朝廷实在是无暇顾及他了,不会派兵来捉拿他,只能是骂两句闲街了事。在回信的最后,写了为体恤两地百姓,避免纷争,因此广开皇恩,让他们自己安排互市,终于是开了这个口子。
夏芮两国的互市逐渐展开,孟贲这个倒插门驸马爷当的地位也越来越高,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孟贲这边逐渐安稳下来的时候,达奚苏合却还在赶往幽州的路上疾驰。
达奚苏合自从得到他叔叔达奚哈达的密信,知道皇上驾崩,王截被杀之后,便即刻动身,马不停蹄的赶往幽州。等了四年,终于盼来这个好机会,虽然自己没能当上皇帝,但现在自己的儿子就要继承大统,他作为皇上的生父,理所当然的回朝摄政,一个才四岁的皇上能干什么呢,达奚苏合回到京城俨然就和皇上一样了。达奚一边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一边快速的往幽州开进,终于在今日赶到了定州附近,这眼见离幽州也不远了,达奚苏合神清气爽,准备在附近安营扎寨。
殊不知另一支部队也已经赶到了定州,悄悄的埋伏在一旁。没错,就是接受了姜元和孟太妃指令的步六孤将军,他一是为了保住孟太妃和姜元母子的身家性命,二是为了确保朝廷的稳定,三也是多少有点害怕达奚苏合对他公报私仇,以解四年前的即位之恨。步六孤带着这支几十人的死士队伍,不着皇家铠甲,只是平常老百姓的打扮,却一个个内穿软甲,暗藏利刃,已经盯住达奚苏合的队伍有几天了,就等着找地方下手。今夜达奚苏合的队伍在城外驻扎,四下老百姓不多,也没有什么军营岗哨,是个下手的好机会,步六孤将军只待天色再暗下来一点,就准备全军出击,刺杀达奚苏合。
几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不禁已经月上中天。十一月底的午夜,正是最冷的时候,哪里有什么亲兵放哨,都早早回帐篷里躲着去了,步六孤和随行的死士很快就潜入到离越王爷大帐百米的枯草丛里,只等着阿六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进攻。
步六孤此时倒是有点犹豫了起来,他自小就养在皇宫之中,除了拔拔海日救了他一命,是他的大恩人之外,他剩下的一切都是这个达奚家族给的,身份,地位,金钱,无一不是。但他现在竟准备向这个氏族的人挥起屠刀,即便他深知达奚苏合不是个好东西,但多年来受皇家的恩惠,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营里也没动静,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恐怕夜长梦多啊!”阿六身边的一位死士提醒道。
“嗯…好吧,全体听我号令。”步六孤稳了稳心神,确实开弓没有回头箭,正准备发出总攻的信号,右手也已经缓缓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