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剑拔弩张
当拔拔再次苏醒过来,他已经是躺在自家府邸的床榻之上了,身边早已没了皇上群臣,只有贺楼夫人坐在一旁陪伴。
“夫人…我这是怎么了?”拔拔想坐起来,但确实使不上劲,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唉,大夫说你可能是昨夜一宿没睡,今天早上又急火攻心,才在朝堂上昏倒的。”贺楼夫人给拔拔盖了盖被子,叹了口气说道。
“唉,毕竟还是老了,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了。”拔拔看了看屋外的天色,“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你看这天不是刚刚擦黑吗,你睡了有大半天了。”
“不行,我得起来…叛军已经逼近幽州,我实在是…实在是不放心。”拔拔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宝贵的时间,着急的想要赶上进度,又撑着床边想要起来,不过和刚刚一样,还是根本坐不起来。
“行了!你就别瞎折腾了,你现在就是起来了,又能干什么呢?在朝上皇上见你晕倒了,便暂时把指挥权交给了达奚哈达,让你安心养病呢。”贺楼夫人皱着眉嗔怪道。
“交给哈达了?我是真担心我这个老弟,他虽然也是在朝几十年,但一直改不了他那臭脾气,而且他勇力有余而谋略不足,从这次叛军的举动来看,并非往日那样的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预谋,我还真怕达奚哈达他应付不来啊…”拔拔虽然多年以来一直和达奚哈达合作,但始终觉得他只配给自己当个副手,难以独挑大梁。拔拔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夫人,快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今天必须飞鸽传书送走。”
“是要写给秦道,让他率领青州军进京护驾吗?”贺楼夫人见拔拔海日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哈达已经交待独孤言去办了,今天未到正午就已经发出去了。说实话,独孤言兄弟还真不错,现在还在前厅候着呢,他听说你朝堂昏倒,上午就赶来家里了,他的意思是这几天他每日都会过来,你一旦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可以安排他来做。”
“唉,还得是独孤言,他从不到二十就跟着我,这些年的情谊深厚,我俩都心知肚明。他这眼看也是要六十岁的人了…”拔拔海日想想自己的小兄弟都是这把年纪,不禁觉得自己也是年华不再,恐怕时日无多。“我现在浑身没劲,没办法起床表示谢意了,夫人你帮我去谢谢独孤言吧,也让他去盯着点达奚哈达,明日估计哈达要调动禁军并转运屯粮,最晚后日吧,让哈达来趟家中,我要和他叮嘱几句。”
“好,你放心吧,家里这些事我自然会操持,外面的问题,有你这些兄弟们顶着呢。”贺楼夫人给拔拔递过一杯热水,“喝口水再躺一会吧,我去送送独孤言,一会就回来。”
拔拔见夫人已经出门,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了延寿丹,取出一粒吞下,他这才踏实下来,平静的躺在床上,等着这延寿丹发挥功效,期盼着过几日就可以重返朝堂,执掌大权。
拔拔这边的密信已经送到了青州秦道处,而王异在京中自然也是有不少眼线,不过两日的功夫,西北军镇起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郢州大营。
“唉,当年就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我远在江南,实在是力不能及,才导致这个局面啊!”王异手拿密信,坐在茶台旁以手拍案,叹气说道。
“大人,当年您的父亲往西北大量移民,没有考虑到长远的影响,确实是有不妥之处,但这责任更多还是在拔拔海日头上。”贺拔先生坐在一旁,对王异安慰道,“拔拔他已经看到了西北乱象,非但不制止,还对其放任自流,以保自己权力无虞。今日之事,他拔拔老儿应该早就想到。”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咱们还是快拿个主意,这幽州,救还是不救。”江裳不想费功夫定责任,只想着赶紧定下来章程,切莫贻误战机,“咱们距离幽州千里之遥,急行军过去也要十几日的时间,咱们可得早作定夺啊。”
“我建议是不救,一是如夫人虽说,幽州路途遥远,即便咱们过去了,也不占优势,如果无法取胜,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又何必要做呢?二是如今这朝廷乱一点也不是坏事,我们荆郢之地,本来就如同一个独立王国,这些年朝廷对咱们管的不多,如果他再弱势一点,咱们甚至可以和他分庭抗礼,这岂不是件好事?三是这次起义军的主体也是活不下去的农民,和咱们郢州当初重新建立时一样,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进攻农民军,咱们这郢州百姓又会怎么想?因此我觉得,没有必要救幽州。”贺拔先生扶着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
江裳似乎并不同意贺拔先生的做法,但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未说话,看着王异让他来做定夺。
王异沉吟再三,突然坚定的说道,“救,幽州必须要救!贺拔先生说的有理,但我也有几个理由。其一,我无论如何,也是大夏的臣子,是这荆州军的主帅,咱们抛开民族不谈,君主有难,我臣子岂有不救之理?其二,此番起义军虽说是农民被迫而为之,但那个领头的付横我却知道,他母亲近来刚刚在郢州去世。此人反复无常,先是当父亲的心腹,成了监视孟叔叔的暗桩,之后又归顺怀朔大营,本以为他会安心当个军中书记,后来不止怎的,又逃亡芮地,做了芮族人的官。此番居然揭竿而起,成了农民军的领袖。这样飘忽不定,唯利是图的小人,即便是侥幸夺得了大位,也是朝廷之灾,天下之难。其三,虽说这付横是个禾族人,也是太学出身,但实际上这支起义军里狄风严重,如若让他们拿了天下,就再也回不到我们禾族人的路上来了,我不能让父亲一辈子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对,如果京师陷落,这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都该清楚,京师已亡,我们郢州何存呢?”江裳听完王异的话,也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老臣目光短浅了。”贺拔先生想了想,确实如王异所说,便主动服软,“谨遵大人之命。”
“好,明日我和夫人就带领半数人马急行军直奔幽州解围,贺拔先生坐镇郢州,安抚好百姓情绪,万不可让起义的燎原之势,烧到我这荆郢之地。”王异又看向贺拔先生,“我这一对儿子,就托付给您了!”
贺拔先生起身抱拳拱手,“请大人放心!”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流星划过,向着东北方向坠落。贺拔先生见状大惊,不禁叹道,“大敌当前,天降流星,恐是幽州有将星陨落,老臣掐指一算,拔拔海日估计时日无多。”
贺拔先生一番话,让王异夫妇刚刚放下一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我说老哥,你感觉好点了吗?”哈达坐在拔拔的床边,关心的问道。
拔拔摇摇头,并没有说话。拔拔海日这两日依旧在偷偷服用那所谓的“延寿丹”,期盼着这东西能让他早日康复。殊不知他这病是越吃越重,现在不但已经起不来床,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了,不时还会浑身颤抖,神志不清,贺楼夫人虽然精心照料,但拔拔还是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贺楼夫人这刚刚把达奚哈达接进来,就又跑到侧室暗自垂泪。
“大哥,你这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就… ”哈达见拔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我还好…禁军和粮草怎么样了?”拔拔这才缓缓张嘴,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啊,好,一切都好,半数的禁军已经和冀州军合兵一路,去怀荒抵御叛军去了,剩下的禁军我暂时节制着呢,现在幽州很安全。”哈达擦擦眼泪,接着说道,“前天经你那么一说,不论狄族还是禾族的高门,都开仓放粮了,你放心,即便是被围城,三个月还是可以坚持住的。”
拔拔微微点了点头,“好…阿六,阿六到哪里了?”
“阿六已经在尽快往幽州赶了,三天之内,必能返回京城。”哈达早上得到消息,步六孤将军距离京师仅有几百里之遥,快马加鞭,三日可以赶到。
“如果阿六回来…禁军由他节制,你…去前线督战。”拔拔海日断断续续的说道,他心里明白,禁军那些个将领和冀州军各怀鬼胎,都是出工不出力的玩意,如果没有人镇着,怀荒根本坚守不了几天。达奚哈达虽然算不上一个出色的将领,但毕竟几十年的军中资历和老王爷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有他在谁也不敢造次。
“好好,我明白,我和阿六一交接,我就火速赶往怀荒。”达奚哈达紧紧握着拔拔的手,让他放心。
拔拔慢慢的抬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最重要的一点…叛军兵锋虽利,必不能长久…千万…千万不要主动出击。”拔拔话说的很慢,却还倒了一口气,“坚守不出…静候时机。”
“好,大哥你放心,我会让军队避其锋芒,挫其锐气,你好生养病,等我的好消息!”达奚哈达在拔拔耳边信誓旦旦的说着。
拔拔可能是说完了想说的话,也可能是知道自己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了,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一句话。
达奚哈达也不便再打扰,轻轻帮老大哥铺了铺被子,悄悄的后退,出门而去。
哈达刚刚走到门口,贺楼夫人便要进来,达奚哈达准备安慰夫人两句,但见贺楼夫人泪眼婆娑,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长叹一口气,抱拳行礼后,扬长而去。
禁军和冀州军正在全力赶往怀荒御敌,而他们的对手,付横和方姐率领的起义军,也正在快马加鞭,从柔玄奔向怀荒。
付横骑在马上,望着塞外枯黄的草原,一股子豪情油然而生,不禁冲着方姐哈哈大笑,“娘子,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付横,才不是个碌碌无为之辈,我也做的了这天下的大事!”
“没错,夫君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方姐也骑在马上,看着付横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她自是喜在心头,“夫君,等再过几日,你得了天下,你要封我做个什么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封你做皇后了!”付横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哈哈,那你可要言而有信啊,可别进了那京城,净找你那些旧情人去了,就把我方姐给忘了。”方姐意气风发,不禁打趣道。
“我与你生而同衾,死而同穴,忘了我的生身父母,也不能忘了你啊!”付横说高兴了,一时嘴上没个把门的,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反倒是想起了刚刚死去的母亲,竟一时面露悲伤。
“夫君,怎么了?我只是说笑的,你可不要当真了。”方姐以为是自己失言,惹得付横不快,赶紧赔礼道歉。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刚刚离我而去的母亲。”付横说道这里,翻身下马,朝着郢州的方向,撩衣拜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一边流泪一边念念有词,“母亲,儿子这些年被别人说惯了,都说我是个无能之辈,有时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我就是这样一个庸才,只有您一直说我好,说我必定能成一番大事业。老娘,您若在天有灵,您睁眼看看啊,儿子争气了,儿子干成大事了!如果我真的能荣登大宝,儿子必定为您建庙塑像,让您永受香火。”
方姐见付横这一番真情流露,也被带的默默流泪,她走上前扶起了付横,“夫君,会的,你一定会成大事的。”
这一哭一闹,反倒让付横清醒了不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要真的登上那张龙椅,这其中差的还远着呢。付横擦擦眼泪,召集了起义军的主要将领,准备做下一步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