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耐得住寂寞
十根手指粗粗的、黄黄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褶皱。
翻过来,掌根处还有几个发黄的茧子。
这双手,还需要护手霜吗?
还有必要用护手霜吗?
多年夫妻,在王大花眼底闪过迷茫时,李青生就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压下心中的酸涩,李青生不由分说的把护手霜塞进王大花手里。
冰凉的瓷盒携带着他的体温,放在微微湿润的手心,虽不烫手,却烫了她的心。
“马上要入冬了,等闲下来,我来做饭,你也歇一歇。”
王大花忍不住笑了,握紧手心的护手霜,缓缓呼出一口气,把它放进上衣兜里。
斜睨了他一眼,“哪年冬天不是你做饭?”
李青生摸摸鼻子,“每年都是。”
王大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
虽说现在她的手已经不能干太精细的刺绣,但她从未后悔嫁给李青生。
大锅里冒出滚滚热气,顶在人脸上,滚烫滚烫的。
......
吃过午饭,杨江离坐在了大绣棚架子前,静下心来打理着挂在架子上的丝线。
她曾有幸和师父一起绣过秋日丰收图,只不过那时丰收的是水稻,这次她要绣的是蔬菜。
秋高气爽,天蓝蓝,水清清,这就定下了绣布的颜色。
这种浅色调为背景的图,最好还是用白色的绸布,这样绣出来的纹理才更清晰。
挑出一缕蓝色丝线,杨江离开始劈丝。
然后穿针引线。
全心投入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杨江离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抬起头时,西边的火烧云已经蔓延开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趴在床上看书的李秋兰立刻翻身下床。
“姐,你总算休息了,眼睛累不累啊?”
杨江离点点头,微微张开嘴,等打呵欠的感觉上来后,眼底顷刻间充满了泪水。
干涩的眼球得到滋润,胀痛的感觉慢慢消退。
人体产生的泪水比任何眼药水都安全有效,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李秋兰心疼的掏出手绢,却见杨江离转了转眼球,满眼的泪水竟然没有一滴流下来。
这么反复了几回,杨江离才站起身。
“你的图样绣到哪了?”
李秋兰吐了吐舌头,“我才绣了一半,实在是累了,剩下的明天再绣吧。”
杨江离似乎早就料到了,并没有责备她。
但是如果她继续这个状态,在双面绣上的进步恐怕不会太大。
从原主的记忆中就能看出李秋兰恒心不足,但杨江离还是觉得,只要刺激到位,她不是不能再进一步。
心里这么想着,杨江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明天就明天吧。”
李秋兰悄悄松了口气,刺绣是一门需要耐得住寂寞的活,她的修行还远远不够。
她知道自己应该改变,但总是没那么大的决心。
一坐一天,太累人了。
第二天,杨江离从国营布庄买来了丝线,并没有接着绣大幅的蔬菜丰收图,而是另取了一个绣棚,开始绣小幅的刺绣。
李秋兰见状很纳闷,“姐,你那个还没绣完,怎么又开新的了?”
“秘密。”
杨江离神秘一笑,转了个身挡住了手里的刺绣。
“你的那幅也该继续了吧?”
李秋兰“哦”了一声,端着簸箩筐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满屋只剩一室的寂静。
杨江离嘴角微扬,把小一号的绣棚固定在绣架上,两只手分别放在绣布前面和背面。
这次,她打算绣双面异色。
双面异色比普通的双面绣更难,同样的大小,时间上要多费不少。
所以,她这次打算绣前世她最拿手的异色蝴蝶,把个头缩小点,颜色变化处理起来也简单。
因为在师父跟前时绣过无数次,再次拿起针来,根本不用画稿就可以直接绣了。
另一边,李秋兰绣上几针后逐渐把心定了下来,速度慢慢上来了。
两人一直绣到太阳高高升到头顶,绣到王大花喊两人吃饭,才甩甩手停了下来。
吃过饭,简单休息了下,再次重复上午的行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就是绣娘,择一事,终一生。
要耐得住寂寞,更要从寂寞中找到肉体难以达到的灵魂的愉悦感。
下午两点左右,李秋兰终是无法忽视腰背传来的酸痛感,轻手轻脚的走出了门。
伸个懒腰,捶打捶打腰背,那股酸爽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你这丫头,在家出什么洋相呢?”
王大花肩上挑着今年分到的雪里蕻和蜂蜜,才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丫头搞怪的模样,忍不住说了一句。
李秋兰吓了一跳,看到来人后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
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溜小跑,来到李秋兰身边。
“姆妈,我来帮你。”
王大花皱了皱眉,侧过肩膀,避开了她的手。
“不用你帮,你怎么跑出来了?”
李秋兰嘟起嘴巴,扭着身子蹭到王大花身边,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姆妈,我都坐一天了,身子都快僵了,你就让我歇会嘛。”
王大花被她晃得肩上的担子直打晃,干脆放了下来。
“你呀......”
她轻轻点了点闺女的额头,语气里,宠溺大于责备。
毕竟才十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坐不住也是正常的。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她又想到杨江离也才十八岁,早早地离了父母身边,在这一住就是八年。
“你想歇就歇歇吧。”
“谢谢姆妈。”
李秋兰高兴的抱住王大花的肩膀,在她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王大花佯装嫌弃的用袖子擦擦脸,“哎呀呀,脏死啦,快起开吧。”
李秋兰一点不生气,又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跑出了门。
王大花站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西卧房的房间,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
房间里,杨江离一心沉浸在刺绣中,压根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房间里的视线暗下来,她才从绣布上抬起头。
回过头,后面的人果然不在了。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应该是没有意外的。
十五岁,一天能坐住六个小时,已经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