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幕僚

三日后，胤䄉穿着便服，头上戴着帷帽，敲响了外城东侧胡同一户普通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身量颇高，皮肤黝黑，只小心地往外探出半个身子。

“你找谁？”

少年警惕地望着眼前戴着帷帽的奇怪男子，一开口，却是江南软糯的口音。

“请问杨先生在吗？”

听到这里，少年的神情微松，思量片刻之后才回答。

“你等一下。”

说完他就疾步往里屋跑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胤䄉最后的那句有劳。

胤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院的布局，发现虽有些杂乱，但是却粗中有细，和前几日他遇到的邓先生倒有几分相似。

他在门外大约等了两刻钟，才看到刚才的少年慢悠悠地出来，神色高傲地甩下几个字。

“跟我来。”

小院只前后一进半，他们又穿过一个小门，就到了正屋。

正屋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盘腿坐在蒲垫上，半边衣服褪下，手里还摇着一把羽毛扇。

这个架势和前几天自己看到的邓先生实在太像了，这大冷的天，这位杨先生不会是想学嵇康吧，小心老寒腿呀。

眼见着他进来，对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胤䄉作为访客，决定要先打招呼。

“久闻先生大名，是邓先生引荐我过来的。”

那老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拂袖离开了，可是胤䄉却丝毫不在意，有才之人难免恃才傲物，胤䄉完全可以接受。

面子是什么，哪有实在的东西来得值。

“你是谁？”

胤䄉抱拳的姿势维持了好久，才听到对方吐出这三个字。

“爱新觉罗胤䄉，前来请教先生。”

听到胤䄉语气平缓地讲出这个名字，老头才正经抬起眼，两个人的眼睛对上，良久，老头伸出手，胤䄉领会，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敦郡王觉得自己如何？”

这应该就是今天的考题了，考得好对方应该就能和自己回去，考得不好怕是就要白来一趟。

胤䄉思索了片刻，又想到那日在四阿哥府的情景，心里思忖着对方的用意。

“胤䄉天资愚钝，靠的不过是横冲直撞和一腔豪情罢了。”

那老头却冷笑出声，绕着他打量几圈，胤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天资愚钝不见得，不过这横冲直撞倒是真的。”

直到这姓杨的老头坐上去王府的马车，胤䄉在前面赶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日邓先生把这老头介绍给他，只有一个姓氏和一个地址，胤䄉让人打听了两天，才终于打听出了这人的身份，原来这人原是已故治河名臣靳辅的幕僚，那这一趟走得就很值了。

从这里回去大概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程，胤䄉一边赶车，一边思索着这老头的话。

而马车里，一老一少两个人也在讨论着他。

“祖父，我们为什么要和他回去？”

少年天性纯然，虽然胤䄉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但是他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回去。

老头在他的脑袋上轻打了一下，看着孙儿不明所以地揉着头，才叹气出声。

“以后乖乖叫他郡王，听到了没？”

前头赶车的高大男子，被夕阳照射着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在马车上遮蔽出一片阴影。

老头停下挥舞羽扇的动作，默默在心里点点头，或许这会是一段不错的经历。

马车悠悠走了许久，才终于回到王府，因怕旁人察觉，这次胤䄉来回都是走的后面的小门。

来不及擦汗，胤䄉亲自打开车门，把里头的人迎出来。

赛罕早就命人在前院收拾出一个朝阳的大院子，还让人专门搬了许多文人们喜爱的竹子和玉石，按照幕僚的标准指来了许多人。

怕先生不喜欢他们起的名字，胤䄉把小院的命名权也给了先生，老头大笔一挥三个字。

泊水院。

赛罕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名字和府里的风格搭配还算和谐。

趁着他们祖孙在里面收拾洗漱，赛罕终于抽出空来，心疼地替胤䄉擦汗，还一连声询问他可有不适。

胤䄉摇摇头，他们平日上衙一坐也是几个时辰，这点时间还是坐得住的。

夫妻两个又闲聊了几句，赛罕去准备晚膳了，稍后胤䄉要和他们祖孙二人一起用饭，根据胤䄉给的信息，赛罕还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两道江南的吃食。

而另一边的胤䄉则开始给他们祖孙介绍府里的各处布置。

当他们逛到专门给贵妃准备的大院外时，老头终于又吐出了几个字。

“王爷怎知道一定能把贵妃娘娘接出来？”

说实在的，胤䄉确实哽住了，之前糊弄朝臣的那些话显然在老头这里过不了关，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

“无论是否可以，都是我对额娘的一番心意。”

老头暗暗点点头，面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敦郡王府的占地颇大，尤其后院还有一大片的跑马场，还连接着一小片的竹林，他们整整逛了半个时辰，才堪堪把除了女眷住所之外的逛遍了。

胤䄉在前头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看到老头停下来就着意多介绍几句，遇到老头不感兴趣的就匆匆略过。

说实在的，有上一世在职场混过的经验，胤䄉如果想和谁成为朋友，基本上就没有失手的，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下菜碟，就看胤䄉愿不愿意行动了。

待他们逛得差不多了，赛罕叫人过来传话，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三个人就慢慢地往老头的小院走去。

老头见到饭桌上有好几道江南的菜肴，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被重视的感觉。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程度，胤䄉又把原本要留给五阿哥和九阿哥的酒拿出来两坛，一般这样潇洒的文人都喜欢喝酒，面前的老头应该也不例外。

老头浅酌了一口，随即仰头喝掉了整碗，才发出开怀的笑声。

“王爷以礼相待，老头我自然不会吝啬，王爷最近可有什么烦恼。”

见对方如此上道，胤䄉也不再忸怩。

“不瞒先生，我确实有一事请教！”

从杨老头的院子里出来，胤䄉满意地点点头，才慢慢走回正院。

杨老头不愧是曾经靳辅大人的幕僚，靳辅生前任河道总督多年，和明珠来往密切，从杨老头身上，胤䄉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尽管作为幕僚，保守秘密是他们的职业道德，但是杨老头当初离开靳辅就是因为不认同明珠把持河工的行为，如今时移世易，就算说得再隐晦，胤䄉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