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玉环既断不复连

御影雨落派去打探的人很快就有了回应，楚家办的丧仪是为少夫人准备的，而少夫人正是慕容嫣。

御影雨落将秋萱带进自己住的寒漪阁，命丹枫悉心照顾。

她看着身受重伤的秋萱，想象着在暗狱中痛苦挣扎求生的慕容嫣。

在她心目中，慕容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善良温柔，救人于危难之中。可是这么一个善良柔弱的女子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夫婿家的暗狱中，她的肚子里还留着夫婿的孩子，楚融真的下得去手，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想去凭吊慕容嫣，也想为这个可怜的人儿讨一个公道，仅仅是因为救了小狐狸，楚家竟然虐杀自己怀孕的儿媳妇。

御影雨落紧紧攥着拳头，心头憋闷，还有些呼吸不畅，尖尖的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割出了一手的鲜血。

水月看到了立刻上前安慰她：“郡主，你别难过了，楚少夫人她泉下有知，定然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如果她真的泉下有知，就该爬起来，亲自杀了楚融。”御影雨落薄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

卓轶伦得到了消息，便赶了过来，恰好听到御影雨落的话，失声惊呼道：“小落，你想做什么？”

御影雨落擦干眼角的泪，冷冷道：“我想做什么？自然是报仇！”

“报仇，向谁报仇？”卓轶伦摇头，“你别傻了，楚家对外宣传慕容嫣小产血崩。皇后亲自下旨，厚葬慕容嫣，这事就盖棺定论了。皇后回护楚家，你能怎么办？”

“皇后！又是皇后！”御影雨落恨恨开口。

“皇后是楚家背后的保护伞，当初楚融在玉京仙岛上做的事情，除了我们几个知道，谁又能相信呢！”卓轶伦拍了拍御影雨落的肩膀，安慰道。

“落儿，你若是想要为慕容嫣报仇，除非进宫为妃，争宠是唯一的胜算！皇后一旦失宠，楚家就能连根拔起，你与楚家的恩怨也定能迎刃而解。”鲁方朴的声音响起。

“除了入宫为妃，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御影雨落心中一痛，身为自己的外祖父，竟然一心只想着让自己的外孙女入宫为妃——争宠。

“除非扳倒皇后，否则楚家不能动。”鲁方朴摇头。

“我去找尹帅。”御影雨落下意识想到了尹陌离，脱口而出道。

“尹陌离去了西戎，你要明白，你已经离开大将军府了！”鲁方朴厉声道，“凡事都想着尹陌离，难道你与他已经……”

“我们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御影雨落下意识矢口否认。

果然太上师即使身为御影雨落的外祖父，这一份威严也是很少有人能够抗衡的。

“那就好，”鲁方朴这才放缓语气，循循善诱，“只要你愿意入宫为妃，我可以帮你扫清前路的障碍。”

“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入宫为妃？”御影雨落实在不理解这位太上师的想法。

“你是南疆圣女，自然应该入宫为妃，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辰帝。”太上师故作淡定。

御影雨落望着太上师浑浊的眼眸，那眸中的暗沉让她心惊不已。

她点了点头：“我想亲自面见辰帝，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帮你安排。”太上师看到了希望，立刻点头。

“在此之前，我想以郡主的身份去吊唁慕容嫣，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御影雨落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

“无妨，后天我让小卓陪你去。”太上师满脸堆笑，“你若是想要救下这个婢女，自然也是小事一桩。”

“好！”御影雨落点头，鲁方朴的回答就像是毒蛇的信子舔到了她的脸，心头感受到一丝惊悚。

第三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御影雨落身着一身月白色暗纹衫，戴着一顶白色的鲛纱斗笠，带着丹枫和水月一起前往楚家，秋萱原本躺倒在床上，听说要去凭吊慕容嫣，立刻爬起来，挣扎着也要一起去。

御影雨落无奈，便将她稍作打扮，带上了她。

来到楚家门口，卓轶伦上前通报，前来迎客的是楚棠。

“郡主有心了，嫂子有灵，定会感念郡主大义。”楚棠容颜凄楚，还捻了块帕子轻轻按着眼角的泪。

“装模作样！”

御影雨落在心内腹诽，脸上却不显，板着一张脸继续道：“有劳唐姑娘带我去灵堂看看慕容姐姐。”

她故意将楚棠念成了“唐姑娘”，偏偏楚棠还不敢发作，只是讪讪地笑着，将人引入了内堂。

灵堂设置在中堂，毕竟是楚家嫡长子楚融的发妻，规格自然不低。

御影雨落进去之时，发现有人跪在灵前痛哭。

看背影并不是楚融，腰背微驼，乌发中夹杂着几丝灰白，似乎是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这人身着白色的真丝锦袍，腰间束着玉带，那玉带上随便一块镶嵌的宝玉看着就价值连城。

秋萱看到来人，立刻奔上去，跪在他面前，失声痛哭，口称该死。

御影雨落心里明白，这人估计是慕容嫣的父亲，金陵慕容世家的家主、江南首富——慕容良。

御影雨落来到慕容良身边行礼，道声安慰，随后便手持供香，连着拜了三拜，进退有度，谦恭有礼。

楚家回礼的竟然只是管家，不管是楚颉还是楚融都不在灵堂，而适才引路的楚棠早就已经离开了。

慕容良看着面前的秋萱，却并不答话，反而抬起泪眼瞅着御影雨落。

“慕容家主，我是慕容姐姐生前的好友御影雨落，若是您不急着回金陵，可前往秦思河边天元坊告知一声，我有要事相商。”御影雨落站在灵前，以密语告知慕容良。

慕容良惨然一笑，说道：“郡主天人之姿，既然来了，不妨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吧！”

话音未落，慕容良突然站了起来，拉着御影雨落的手，挥开灵幔，冲入了后堂，将她带到了棺材前，一把将她按在了慕容嫣的面前。

变故陡生，楚府的管家并没有料到慕容良会将御影雨落带往后堂，急忙起身阻止，但是却晚了一步，御影雨落已经看到了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楠木棺材中躺着的正是慕容嫣，尸臭扑鼻而来，一袭紫红色的寿衣也遮掩不了枯瘦如柴的身躯，原本微隆的小腹早已扁平。

慕容嫣双眼凹陷，只剩了两个血洞洞，显然被人挖去双眼。额前一道醒目的伤疤，翻开的血肉上竟然还滋生着蛆虫，正在扭曲着蠕动。瘦削的面容即使敷了厚厚的一层白粉，也能看到脸上的青紫瘢痕，可见生前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更别说殷红的十指，磨出的骨节，破裂的嘴唇，这些无一不刺激着御影雨落的神经。

御影雨落受不了这种死亡的气息，回过头干呕了起来。

卓轶伦立刻上前，隔开了慕容良，秋萱也急忙拉住了慕容良，低声说着什么。

但是慕容良眼神冷漠，形容枯槁，只望了御影雨落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灵堂。

御影雨落心中痛苦，还想再看一眼棺材中的慕容嫣，但又不敢，原本那光风霁月一般温柔的慕容姐姐，终究不存在了。

慕容嫣曾将一串暖玉连环赠给银铃，又曾在中秋宴上为她出头，还曾救下斯斯一命。

如今慕容嫣腰间的连环已断，斯人已逝，再也见不到了。

“玉环既断不复连！”御影雨落字字泣血，怒声道。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慕容嫣这仇，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