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尹陌离既然带她来找蔺谦，想必她的身份是瞒不住对方的。果然尹陌离说明来意之后，蔺谦分外重视，连忙将两人引向梅庄。

御影雨落看到了蔺谦这一头白发，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方问道：“神医你年纪轻轻，怎么头发皆白了呢？难道也是血族？”

尹陌离站在一旁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蔺谦一愣，尴尬地说：“旧疾，旧疾而已。”

尹陌离剜了御影雨落一眼：“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御影雨落悻悻闭嘴。

蔺谦在前引路，尹陌离落后两步低声悄悄将他白发之事告知了御影雨落，以防她再开口得罪人。

原来当年蔺谦是孤儿，于兵荒马乱之际被当世神医穆文收留，成为关门弟子。穆文医术奇高，在上京享有盛誉，而穆清荷是穆文的幺女，承袭了穆文的医术药学。两人本是同门师姐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平时切磋技艺，感情自是非同一般。可惜郎有情妾无意，穆清荷只当她是弟弟一般看待。

听到这里，御影雨落神色呆了呆：“无疾而终的姐弟恋！”

尹陌离抬手一个爆栗轻轻地弹在御影雨落脑门上，继续说下去。

锦泰年间，当时的祁旻帝还是太子，与大将军尹扬名率军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尹扬名为护太子重伤归来。太子备下重金请穆文医治尹扬名的刀伤。因为伤势过重，太子直接将尹扬名抬到穆家养伤。有一次，穆清荷亲自为尹扬名送药，两人一见钟情，暗许终生。而这一切蔺谦却并不知情，彼时他正在闭关炼制灵丹，欲以灵丹作为聘礼向师父求取良人。

穆文救治大将军有功，太子请奏将穆文邀至太医院担任院判一职。清荷尚有一姐，也嫁给太子成为太子侧妃。为巩固皇权，太子进宫求见皇上，由皇上下旨赐婚尹扬名与穆清荷。穆清荷嫁入大将军府当夜，蔺谦出关惊闻噩耗，一口鲜血喷在丹炉上，整个人昏倒在地，醒来后竟无意中发现自己一夜白头。

要知蔺谦当时乃是上京有名的医公子，岐黄之术极佳，人又俊美倜傥，自创梅花小箭，风姿卓绝不输当年的大将军尹扬名。蔺谦对自己的容貌也最为爱惜，哪知一夜之间，竟从少年变成了白头老翁。这一份难受，简直无可形容。蔺谦颓然跌坐在地上，脑子空空洞洞的什么也不敢想，但见丹炉下火焰熊熊，炉鼎中仙气袅袅，满屋灵气熠熠，神丹虽已炼成，奈何无人共享，不过是过眼云烟，浮云幻象罢了。

蔺谦心灰意冷，留下两颗仙丹作为贺礼。聘礼变为贺礼，伤心之地也不必久留。第二天就离开上京，僻居罗浮梅庄，成为当地人口中的隐士名仙神医和靖先生。虽然他对于穆清荷的爱慕之情已失，但是牵挂之情却从未断过，爱屋及乌，还曾亲自为尹陌离调配丹药，这一片真心，也是可叹！

“原来真的会有人为爱一夜白头啊！”御影雨落连连摇头，“吓得我啊！还以为他也是血族呢？”

“怎么，想起冷於冰了？”尹陌离挑眉。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动不动就喜欢长白头发呢？”御影雨落心里盘算着，“听说天山上有一种花叫做优昙仙花，每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每次开花，必结两朵，一白一红，大如巨碗。据说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你说我要是把这黑发的秘诀告诉蔺神医，他会不会感谢我？”

“你听谁说的。”尹陌离冷笑连连，“怎么没告诉冷於冰呢？”

“我跟他不熟，这不是看神医跟你关系好嘛，咱们千里迢迢前来治病，不要向人喂点好处嘛！”御影雨落眉飞色舞。

“他是神医，不比你懂？”尹陌离看着眼里闪着金光的御影雨落嗤笑。

“神医却是能医不自医。”御影雨落喃喃自语，“医者仁心，知道你受伤立刻就出关了，对你娘的深情可见一斑。”

“闭嘴！”尹陌离不耐烦地低吼，快步跟上蔺谦。

御影雨落抿了抿嘴，也快步跟了上去。一路之上，只见洞壑灵奇，清溪映带。山中的奇花异草，本是名目繁多，千形万态。又经冬日雨雪滋润，景物越显清丽。三人顺着一段溪流向山腰走去，耳听流水潺潺，御影雨落凑近一看，澄清见底，水中蔓草牵引，绿发丝丝。小溪尽头，循着山崖向右行，面前忽现出一片竹林，翠竹大都碗口粗细，竹影森森，宛如翠幕，走过竹林，就是梅庄了。

尹陌离身份特殊，御影雨落也不能随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因此还是幻了男子形貌。

梅庄坐落于罗浮山阳面，说是庄园其实是几座竹子搭建的小屋。竹屋依山势而建，靠近山壁处有一座山洞，是蔺谦炼丹的地方。这几天蔺谦在丹霞洞中闭关炼药至紧要关头，无关人等也不敢打扰神医清修。梅庄外的竹林中设置了几处玄妙机关，等闲人难以轻易踏足此地，尹陌离上山的时候蔺谦正在闭关，他也不便随意和守山之人透露身份，竟是尚未进入梅庄，就被梦星辰的神器之力吸引，深陷吉野太郎在梅庄附近设置的六极阵中了。

天已大亮，三人来到梅庄，蔺谦吩咐看茶，并命下人打扫房间，预备让两人小住，御影雨落也派人下山去找聃聃。

蔺谦将二人带入内室，掏出脉枕，仔细地为御影雨落把了脉。

蔺谦把脉的时候习惯一只手捋着雪白的山羊胡，倒像是一位得道高人。

把脉片刻，蔺谦沉吟良久，说道：“姑娘这胎蹊跷得很，应该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滑胎了。”

“这是为何？”尹陌离不解。

“这胎有其独特之处，之前你说这孩子是离魂之人附着在孕妇身上，那虽是一瞬间之事，也对母子性命有碍，期间又经历了跳崖之险，六极阵之厄。况且此胎若是狼姆族人与外族通婚所得，必须得到狼王的认可，方能得保平安。即使拥有七心伐髓紫云芝的药力，要想保胎也并非易事。”

“有什么办法吗？”御影雨落急切道。

“我只能尽力而为，”蔺谦摇摇头说道，“姑娘产子之前不可再随意行动，更不可动气动武，否则气血逆行，非常人能救了。”

“那就有劳蔺师叔了。”尹陌离默然良久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要一直躺床上了？”御影雨落愣住了，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实现了坐吃等死的梦想，不愧是人生赢家啊！

“那倒也是不用，”蔺谦被御影雨落逗笑了，“只需躺上两三个月即可。”

蔺谦望了一眼尹陌离，说道：“阿离，你从六极阵中出来，似乎也受了些内伤。不如我帮你看看，也好让你母亲安心。”

“恭敬不如从命。”尹陌离点头伸出右手。

蔺谦搭了搭尹陌离的脉象笑道：“想不到你凌虚功修炼得如此深厚，回去调理一番即可，我这里恰好收了三枚红果，于你有益。你即在此地，我就不用费心寻人给你捎去了。”

“这里也有红果吗？我之前还是在冷於冰的寒冰洞中吃过这些果子。”御影雨落接口道。

“你吃了多少？”蔺谦正色道。

“记不清了，总有好几个吧！”御影雨落回忆了一番还是没有记起来。

“这红果补气活血，对你怀孕的身体是有害的，你不可多吃。”蔺谦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严重，”御影雨落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那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下次我再也不敢吃了。”

“蔺师叔，她的身份特殊，又愚昧无知，还要劳烦你多加照顾她。”尹陌离微哂。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蔺谦捋了捋胡须朗声笑着点头。

“你礼貌吗？”御影雨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愚昧无知”的尹陌离扯了扯嘴角。

“由我亲自取药熬药，阿离可安心了！”蔺谦笑着提笔为御影雨落写下安胎药，又斟酌了片刻，改了两味平和的中药，方才停笔。

御影雨落心道：这神医倒是个好相处的，不像尹陌离专门恶心人。

正说话间，聃聃也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过来了。蔺谦将御影雨落主仆二人安置在东厢房。东厢房气候较暖，崖边流出的泉水在屋前注成一汪清澈见底的岫云涧，溪涧两旁植着几亩梅花林，梅林中景色殊胜，常见的有白梅红梅绿萼梅，甚至还有一株墨梅。涧崖上耸立着一座八角亭，正对着远处的云海，晨起于亭中观云海，见烟云在山下，各处山尖如在大海中，云气往来，山若移动，真乃天下奇观也！

因此御影雨落极其满意自己在梅庄的居所，推窗远望梅林，幽香之气扑面而来，让她躺一辈子都愿意啊！

尹陌离第二日便要下山了，下山前再三叮嘱御影雨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平时只以男子身份示人。至于那六极阵逃走的女子，他会命人想办法查出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