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桥头寨5
这一脚下去就老实了。
络腮胡看见林清浅,原本就有些别扭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描述起来,他抓紧缰绳,想呵斥对方放开那些人,但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个是秀才瞎子,一个是女流之辈,让他这个壮汉怎么开口要人?
“二当家的,这十几人抢劫平民,还试图虐杀,罪大恶极。”贺放声音很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二当家都要人要到了寨门口,那贺某也借此表明一下桥头寨的态度。”
十几人被推到前面,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当即便吓得这些人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起来。
“二当家的,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本来不想抢那些平民的,二当家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在这啊二当家的!!!”
一时间,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络腮胡刚要说话,便看见贺放举起了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是这世道混乱,我等不得已才做了贼匪,但却不能丧尽天良,恶事做尽。”贺放字字铿锵,明明双眼前蒙着一层黑纱,却让人感受到了灼热视线的注视,“今日,我便告诉各位,但凡坏了规矩的,不论是谁,落到我贺放的手里,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斩!”
十余把宽刀同时落下,哭喊声戛然而止,伴随着人头落地,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惊得络腮胡的马后退几步。
络腮胡看着变成两段的人,气得浑身发抖:“贺放!你!”
竟然当着他的面,将大当家的侄子砍成两截,这叫他如何回去复命??
让大当家的自己拼拼,凑合看吗?
紧接着,林清浅拍拍手,便见寨门内有人扛了副打好的棺材出来,棺材是新做的,上面的桐油都还没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扛棺材的那两人将断成两截的大侄子捡起来,平平整整地放入了棺材之中,还顺手盖上了盖子。
姜逸之:贺大当家也是个讲究人。
贺放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微微仰头,面朝络腮胡道:“既然是二当家亲自上门要人,这个面子,贺某自然要给。”
络腮胡气得肝疼。
连棺材都准备好了,怕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人的身份,特地在这里等着他上门。
“二当家的,请吧。”
络腮胡叹气,命人去扛那口棺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放一眼,沉声道:“贺当家的,我们后会有期。”
贺放抬手行了个礼:“送二当家。”
马蹄声渐行渐远,贺放手握成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两下:“把这些人葬在后山吧,寨子门口处理干净,别搞得血糊糊的。”
“是。”
寨门重新关上,贺放接过林清浅递过来的披风,对着姜逸之他们抱歉地笑了笑:“这样的场面,不该让道长们看见的,是贺某的过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刚面不改色喊砍人的不是他。
姜逸之摇了摇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先去吃饭吧。”林清浅出来打圆场,“晚饭刚刚做好,今天有鸭子吃。”
桥头寨内,大家吃晚饭的时间都是一样的,端着碗从路口吃到路尾都行。
姜逸之他们几个虽然是外来的人,但那天林清浅带着他们和山里的人打了个照面,是以不少人热情相邀他们去家里吃晚饭,还是林清浅推辞好几遍才将他们带回了院子。
……还在路上顺了点土豆玉米之类的。
“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贺放坐在主位,桌上就坐了五个人,敖长乐带着自己的银碗坐在左百龄旁边。
“我是经年累月吃药的人,餐食清淡,还请不要嫌弃。”
林清浅显然更不拘小节一点,她歪着脑袋凑到姜逸之他们面前,小声道:“道长,喝酒吗?”
平日里贺放都不许她喝酒,这下贵客来了,多少也要沾着贵客的面子弄点酒来喝喝。
苏好眠两眼放光:“喝喝喝,我要喝!”
贺放无奈摇头:“去吧,放酒的那个房间里,第二层的那个红布包的坛子,只需取一点。”
得了贺放的许可,林清浅从座位上弹起来,飞快朝房间跑去,不多时便抱了个小的酒坛子出来。
山里自酿的酒会有些浑浊,而贺放这坛酒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光是闻着味道就觉得有点上头,苏好眠巴巴地等着喝酒,眼神都在放光。
“这一杯,敬各位。”贺放接过林清浅递过来的酒杯,“萍水相逢,实在有缘,若是日后得空,可随时来桥头寨坐坐。”
五人同时举杯,将杯子里的药酒一饮而尽。
吃菜喝酒,等气氛逐渐热络起来之后,贺放才面朝着姜逸之开口道:“姜道长似乎从刚刚开始,情绪就不是很好。”
“嗯?”姜逸之惊讶,“你,你……”
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连情绪不好都会知道??
贺放哈哈大笑:“贺某眼盲,可心不盲。”
姜逸之倒也不是矫情的人,她思考片刻后才开口道:“贺寨主,你比我们年长,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听姜逸之这样说话,贺放也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襟危坐起来:“请讲。”
“其实今日那些匪徒在抢劫平民的时候,并没有成功,我下意识是觉得不能杀的。”姜逸之斟酌措辞,“但是你说的我也同意,他们明知故犯,若是等真的达成了才重罚,伤害的也只是普通人……”
“我自下山以来,总觉得世上有太多时候面临着杀与不杀的问题,我总是更倾向于不杀这个选择。”姜逸之长舒一口气,最后紧张地看着贺放,轻声道,“可我的仁慈,也许会让无辜的人受难,这样的仁慈,是错吗?”
姜逸之的话让饭桌上的人沉默下来。
其实,左百龄也这样想过。
在这样的世道,善良,是错的吗?
给人留一线余地,等待公正审判,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