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跟爷爷写春联的日子
我小的时候,每年刚进腊月,就开始有人来求爷爷给写春联,爷爷是个热心肠的人,从不推脱,我们村大部分的春联都是出自爷爷之手。
每年放了寒假,爷爷就会带我去给人家写对联。
爷爷走在前面,我提着笔墨跟在后面,像个小书童。
当然,爷爷带着我不是为了打杂,主要是想让我跟他学习毛笔字,想把自己这点手艺教给我。休息的时候,就会让我拿起毛笔,指点我写字。不过枉费了爷爷的一番苦心,我的字到现在都跟鸡刨的一样。
那时候农村穷,大都只生个蜂窝煤炉子在屋里用以取暖,破旧的老屋,四处透风,一个蜂窝煤炉子的作用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
爷爷有一方老旧的砚台,但是从来都不用,因为太冷了,墨汁倒在砚台上瞬间就凉透了,写在纸上会特别的涩,影响运笔,索性就不用了。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破碗,倒上墨汁,放在炉子上温热了来用,这样写出的字都冒着热气,煞是好看。
印象中那个破碗爷爷用了好多年。
爷爷通常是趁着墨热赶紧写,墨凉了就跟主家抽烟喝茶休息,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拿起毛笔,人模狗样的开始写字。写完拿给爷爷看,爷爷就会跟我说这个字怎么安排结构好看,这一横怎么运,那一撇怎么提……偶尔也会借字给我讲些人生哲理,什么做人如字,横平竖直,堂堂正正之类的。我大多也是左耳听,右耳冒。
农村老百姓哪有几个识字的,我能识字就在他们眼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还能写毛笔字,然后再得知我的学习成绩的时候,在他们眼里我便成了神童一般的存在。
该说不说的,我小学时候学习确实不错,从来都是前三名,唯一一次考了个第四名,便觉得自己堕落了,出成绩的那天下午哭了溜溜一下午,晚饭都没吃。然后发奋图强,重回巅峰。
然后我就在他们一声声的神童中逐渐迷失了自我,慢慢的觉得自己真的就是神童了。
直到有一次在二爷爷家,我写了个“六畜兴旺”,写的时候爷爷开玩笑说今年就让你二爷爷贴这个。没成想,二爷爷不知道咋想的,真的把我写的那个贴在了猪圈上。
大年初一,父亲去给二爷爷拜年,看到歪歪扭扭的那几个字,就想揶揄一番二爷爷,说这几个字写的“真好”,问二爷爷这是从哪个高人那求的字,二爷爷一本正经的说是我写的,顺便还夸了几句。
当时跟父亲一起去拜年的叔叔大爷大概十几个人的样子吧,很难想象父亲当时的尴尬处境。上前给撕了吧?不礼貌。不撕吧,丢不起那人。据坊间传说,父亲当时脸都黑了。好在当时我不在场,不然父亲指定会两脚把我踹出门外。
记忆中,那年的初一特别冷,入夜,呼啸的寒风更是肆虐,仿佛要撕裂夜空,撕裂这个世界。酒后归来的父亲,借着酒劲,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劈头盖脸的骂了我半个多钟头儿。
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是那样的可怜,无助,凄凉……
行文至此,我脑海中响起了那首经典名曲——二泉映月。
不过还好,没挨揍。
那是我平生写的第一幅对联,毫无疑问,也是最后一幅。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间已过了二十几年,我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跟爷爷一起写春联的日子也成了记忆中的画面。
如今已是年近古稀的爷爷,套用朱自清先生的一句话就是“举箸投笔,诸多不便”了。
非常遗憾,爷爷在我们村写了几十年的对联,我翻遍了所有,除了零星的照片,我竟没留下一幅墨宝。
……
“爷爷,给我也写几个字吧。”爷爷给吴晶子写了下了“晶晶大美女”之后我飘远的思绪又飘回来现实。
爷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随便写几个,等您百年之后,也好有个念想。”
“呸呸!阳哥,大过年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吴晶子满脸不高兴的嗔怪道。
爷爷笑着说:“念想个屁,人死灯灭,等我死了你们吃大席的时候轻点吧唧嘴我就算烧了高香了,不把我的骨灰抹了墙就算你们孝顺了。”
我哑然失笑,这老头儿从哪学的这些不着四六的话?
“呸呸!爷爷~您也乱说,多不吉利啊,快呸一下!”在吴晶子的强烈要求下,我跟爷爷都“呸”了好几下。
“爷爷,您就给阳哥写一个吧,不然我担心他把我的抢走了。”呸完之后,吴晶子又替我求情。
“好好,写一个。”
我铺开一张宣纸,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捋平了纸上的褶皱,像是抚平了爷爷脸上的皱纹。
爷爷提笔思索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写下了“和谐安康”四个大字。一家人和谐和睦是爷爷一辈子的心结,平安、健康,就是老人的最真切、最认真的愿望了。
我笑着说:“切~不好看,横不平竖不直的。”
然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走了,我要去睡一会儿,好困的。”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眼圈便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