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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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叶飞紧紧地把被子卷在身上,冷风却总能找到空当钻进来打扰他,晚上炉子里忘了添煤,余火也都灭了,但他懒得起来捯饬,就继续挣扎着睡。
“铛铛铛!”上课铃声响起,叶飞睁开了眼,透过窗子看去,地面白蒙蒙的一片,空中飘起了大片大片雪花,天上掌管下雪的阿婆也许年岁大了,忘记了,或者也被停了职,总之今年的第一场雪送来得好晚,“唉,今天12月3日,半个多学期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叶飞这样想着,不禁有些伤感,不知怎么想起了白居易的《雪夜》:
“已讶衾枕冷,复已窗户明,深夜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昨夜的雪大不大并不确定,这里也并没有生长竹子,可是叶飞忽然体会到这首诗中浓浓的伤感了,他无心赏雪,想起床,却感觉全身酸软,头也要爆炸般的疼,看来是生病了。望着屋中的冷锅冷灶,叶飞心里异常凄凉,鼻子一酸,直掉下泪来。他挣扎着穿好衣服,想请假一天,于是写了一份请假条,无力地倚靠在床上,心里想着如何递交请假条,外面已响起王校长的吼声:叶飞,怎么不上班?
虽然,叶飞没有教课,但每天必须和老师们一样,上下班都要签到。
叶飞挣扎着起身开了房门,王小山已带着杀气轰隆隆地走到门前: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上班?!
“王校长,我生病了,头有些疼,想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叶飞把痛苦明确地写在脸上,想要增加一点证明力。
可是这证明力根本得不到王校长的任何同情:那拉水怎么办,找谁?别人都有课,不教学了吗?
叶飞忍着气,努力控制着情绪,他不想和王校长搞得太僵:校长,我真得不舒服,实在没法坚持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来月经了吗”,王小山嘲讽的看着叶飞。
叶飞反而冷静了:这样一个校长也就这素质,他收回可怜相,挺直了身子,正视着王小山,突然笑起来:“王校长,耍流氓吗?好的,我奉陪到底!”
由于距离近,王小山就见叶飞的上衣有如船上扯起的风帆,渐渐地鼓涨起来,人也瞬间高大许多,暗自担心这年轻人万一产生过激行为,自已可要白白受苦,于是立即退后几步,呈现防卫状态,抬高头方才看到叶飞的脸,问:“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请假一天去看病!”叶飞跨前一步,将请假条往王校长怀中一塞,威风凛凛的关上宿舍门,饱满着身子,如逆风出海的小舟一般,昂首挺胸地朝校门外走去。
出了校门叶飞长吐出一口气,收了心胸,现出原形,心中已有些懊悔,暗怪自己的冲动,这一下把自己和王小山都逼入死角,现在可要怎么办?是对抗还是回去认错,他心里盘算着,对抗要有筹码,他是农村出来的,家里亲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只拥有服从的义务,而没有号令的权力,然后还有同学,首先想到的是盛军,这家伙虽然在教育局,但能量太小,还有何保国,他已是乡党委副书记,而且家族势力大,不过能不能帮得上他,真不清楚。回去认错吧,那可不行,那样做人的底气就没有了,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出来。想来想去,他打算还是先问问何保国再说。
何保国所在乡距离东方红渔场100多公里,亲自去是不现实,最好是打电话,叶飞于是找到场里的公共电话厅,正好无人拨打,就拨通何保国办公室的固定电话,一位女士接过电话,很礼貌地问候他找谁。叶飞问:“何保国在不在?我找一下。”那边听到叶飞直呼何保国姓名,以为定是哪里了不得的官员,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何书记正在开会,一会让他给你回话,请问您是?”
叶飞:“我是他同学,叶飞。”
那边的底气增强了,不过也还存在着客气:“一会何书记开完会我给他说,让他给您回电话,请留下您的电话。”
叶飞看了看固定电话厅上的电话号码,讲完挂了电话,正在电话厅前焦急地等待,有个矮胖的大婶过来打电话,只见她操着湖北口音家长里短的对着电话唠了半天,急得叶飞左右前后踱步画圈,大婶自顾自的聊了好一阵,挂了电话,看看叶飞,拖着胡北腔道:“我说你这个兔子(同志)啊,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掉了,搞得我酱瓜(讲话)都酱不清,给给给,你来打,你来打。”
叶飞摆手:“我不打,我不打。”
大婶不耐烦道:“叫你打你不打,我再打一个,你别再转来转去了。”又开始拨电话号码。
叶飞忙说:“大婶,我打,我打,急事,真正的急事,您先等一会。”
大婶:“你纳闷搞起的,到底打还是不打?”
叶飞:“打,我打,急事,急事,急死人的急事,”说完抢过电话,一边向大婶点头哈腰地道着歉,一边又给何保国单位拨了过去。大婶在旁认真地审视着,确认他没有说谎,挥了一下手臂,说了句本地土语“苕货”离去了。
电话响了多声,还是没有人接,叶飞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已经1点,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叶飞第一次感到绝望,心里更加后悔刚才的冲动。怎么办?他心里不断地问自己。电话忽然响起,叶飞接过电话。
“叶飞,是不是你?”是何保国的声音,叶飞忽然感动得鼻子有些发酸:“你好,保国”。
“搞什么名堂,出什么事了,你?刚才我打电话到你们学校,接电话的说你被开除了,什么意思?”
刚才何保国回电话,这边占线,就查了叶飞单位的电话打过去,王校长正在气头上,接了电话一听是找叶飞的,回了一句“打错了”就挂了电话,何保国核对一遍电话号码发现没错,又坚持打过去,对方说声“开除了”就又挂了电话。何保国感觉到叶飞可能出事了。
叶飞说:“兄弟,我遇事了。”就把这边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何保国不客气的说:“这是你的不对,怎么能和领导吵架呢?”
叶飞:“我是受不了他这个气。”
何保国:“你们这个校长素质是差,也没有什么肚量,遇到这种领导你不想办法,以后他会不停地给你穿小鞋。”
叶飞气愤的说:“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他能奈我何?”
何保国:“我看你一年的老师白干了,到现在还没有裉尽学生气,这是赌气的事吗?你辞职一句话的事,你以后怎么办?考虑过了吗?”
叶飞只好沉默着不作声。
何保国继续说:“记住我的一句话,只要是你的领导,就一定要尊重他、维护他,要想办法适应他,而不是要他适应你,更不能得罪他,否则你在单位永远干不好。”
叶飞对着电话啐了一口:“对这样的领导我可尊重不来!”
何保国倒有耐心,继续说:“叶飞,你告诉我,咱们中国的大小领导都是谁任命的,谁说了算?”
“当然是上面的领导说了算!”
“是啊,既然是上面说了算,不是老百姓说了算,不是你叶飞说了算,你就不能得罪领导。叶飞你从名牌大学出来不是混日子的,咱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叶飞是想有所作为的,有作为就要有平台,这个平台,老百姓给不了你,能给你的,只有你的领导,你爱学生、爱百姓,想施展报复,就要先学会摆平你的领导,让他给你平台,给你展示自我的机会。所以老同学,你记住我的一句话,只要是你的领导,就要尊重他、维护他,不要轻易得罪他,明白吗?”
叶飞于是沉默,何保国的这席话给他震动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
何保国接着说:“我想了一下,这个校长素质不高,心胸又窄,对付这种人,你可以有条件地妥协,但一定要尊重他,同时手里要握有王牌压着他,但不能让他感觉到你的威胁,那样他做事也不敢太过份。省教育厅教育督导处处长许钊是我表哥,我现在让他打个电话干预一下,请市教育局给你校长打个电话,让他对你多多关照。以后如果你校长问你和谁走的近,和哪个领导关系好,你就打马虎眼,让他自己去猜吧,千万别说是我帮的你,以我的能量根本压不住他,记住了。另外,你明天晚上去一下他们家,人都是要面子和台阶的,你再厉害,王小山也是你的校长,现官不如现管,你只要是他手下,就得服从他的管理,这是中国官场的定律,你明天去他家表示一下,给他一个台阶下,说什么就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叶飞心里已然明白,嘴上却还在抗拒,想要讨回一些颜面:“干什么都可以,让我去溜须拍马,我真做不出来。”
何保国却一点情面都不留,把他的最后的虚伪也剥了下来:“别摆臭知识分子那一套,你们对韩信忍跨下之辱这一典故记的烂熟,真正要自己做起来又都受不了,屁大个辱就想逃避,甚至想自杀,这样的文人将一事无成。”
何保国这几句话字字见血,让叶飞羞赧的血色涌上脸面又灌倒脚底,幸好这是打电话。
“干大事者,要能屈能伸,要做到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不能放下虚伪的自尊回去道歉,就永远干不了大事”。
这几句话有如醍醐灌顶,叶飞深受触动,于是诚恳地说:“老同学,谢谢你的教导,我记在心里,现在我就回去道歉。”
就听到何保国就在那边笑了:“这还差不多,要想成大器,就不要太在意面子,要多修炼里子,一定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记住最终的胜利才是胜利!”
又说:“不过现在别去道歉,我先让我表哥给市教育局打电话,你呢要稳住心神,先把你的校长晾一下,警告他大家上头都有人,搞僵了谁都不好。然后明天晚上再去走动走动,诚恳的道个歉,至于这个度你就自己根据情况把握吧。”
叶飞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总觉得这个同学走上领导岗位是靠关系,从处理这件事可以看出,自已和何保国相比差的太远了,何保国做事滴水不露,处理问题有谋略、有思想,自己做人做事方面要学习的太多了。
挂了电话,叶飞心中敞亮,从心里又过了一遍何保国给自己说的话,并总结出一些心得:一是自己还年轻,刚工作,一定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再不能得过且过浪费时日。二是今后做任何事都要有规划、有计谋,要先思而后行。三是对待任何人都要尊重,特别是对领导更要尊重。
忽然感觉自己的病仿佛好了,看来主要是心病,记得某地有个土医生治病的法子叫“说病”,据说和病人谈谈心就能把病医好了,心里不禁好笑,自已今天算是遇到了一个。
既然今天请了假,看来是不能回学校了,免得见了王小山再生出别的事端搅乱了计划,还是坚持先到医院门诊上看了病,拿了些头痛脑热的药,又搭了车,闲云野鹤似的到城里转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