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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居安(三)

荀安实在已无足够的耐性与他心平气和的交谈了:“郎君还是先将衣冠整束,之后我们再作细谈。”

瞧着荀安一脸又气又无奈的模样,慕辞原本百般不舒畅的心里竟隐生笑意,倒是来了兴致,想先问问他究竟来做什么。

于是慕辞故意慵散了形态往门边一靠,连散落在肩前的长发都不将其捋顺,就这么抱着手瞧着荀安道:“郎主还是先透露一二吧,不然我也不好掂量该整束至什么程度。”

荀安垂在袖中的手隐隐握紧,“你若想以此态去见女帝,我不妨先赏你几道宫刑尝尝。”

慕辞闻之则笑,“既然是去见陛下,那倒是该好好整束一番。”

荀安眼里的怒色几可成刃,却还是强撑着面上的平静,招手唤来了两个宫仆,其中一人手中正端着素纹细锦的宫衣。

“你们两人伺候郎君更衣。”

那两个宫人应“是”后便连忙迎到了慕辞面前。

而荀安泊然吩咐罢一句,便转身离院了。

慕辞转身入屋,心下存惑,又微微偏头顾了荀安一眼。

宫里的郎主每日思虑为的无非就是女帝。

但不管荀安此来究竟是何意图,他的本能直觉都绝不许他软败了架势。

小半个时辰之后,慕辞一身华服而出,以珠玉彩冠束发,形容姿态一扫平日里的慵散不羁,身姿颀长优雅,其风度活脱一位出身大家的雅贵郎君。

尽管荀安心底百般瞧不上此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穿上宫中服饰后姿色确实不错。

荀安一番审视,觉他身上已无不妥后,也懒得同他绕什么弯子再细谈什么了,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既中意你,我也无话可说,随我入宫吧。”

“这是女帝的意思吗?”

正将转身的荀安闻问止了动作,瞥了他一眼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接你入宫?”

听出他话里隐有转避,慕辞思绪一转,便又笑道:“你来接我此事,女帝当下并不知情吧?”

依他对那花非若的揣测看来,他若真有意接他入宫,应当也会先与他商讨,而不至于如此直接下令。

“你无名无份,却引女帝屡次偷出宫门见你,此事不妥。”

言至最后四个字时,慕辞明显感觉到荀安眸光更沉。

此事确实不妥。

明白了情况后,慕辞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乖乖跟着荀安走了。

却也在心中暗暗作想,那个的美人稍后在宫里见了他,不知要惊讶成什么样。

然这事却并没有他想的那般美妙。

载着他的单乘随着荀安的车驾由栖梧门入宫城,慕辞兴致勃勃的掀了小帘往往张望,却瞧着女帝居处的昭华高檐愈发远去,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荀安这是要把他放去哪?

前后依行的两辆马车最终停止在漪容宫门前,慕辞一下车,看了那宫门一眼,回头又瞧了漫漫长巷片刻,正好荀安也已下车,便问道:“这是何处?”

荀安淡淡瞥之一眼,又将目光转于门楣,“我的住所,漪容宫。”

慕辞心下咯噔一落,深感大事不妙。

“郎主何故将我带至此处?”

荀安转身瞧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莫非郎君还觉得,居于此处委屈了你不成?”

“岂敢,不过我于宫中无名无份,与郎主同居一所宫苑,怕是有违宫礼吧?”

“无妨,请入吧。”

眼下他身无位份,也是因女帝待他格外有别,荀安才不得不将他请入宫中,可他终究还不是宫里的人,也未经秀选,便也不能将他放去储秀宫中。

此事荀安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将他带去自己所居的漪容宫,一来不损其得受女帝降幸之仪,二来又可将其收于监掌之中,两全其美。

慕辞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荀安入了宫苑,却又被其一路带入深庭之中,心中更是愤怨不已。

此处虽处宫城禁内,却比那西奉园更远离了女帝许多,更又还在荀安的宫苑之中,他若当真乖乖待在此处,今后只怕是更难得见女帝了!

这诡计多端的后宫娈夫!

“在陛下赐定位份之前,便委屈郎君暂居于此处偏阁。”

这偏阁是荀安一早就遣人收拾好了的,在漪容宫深庭之中,其庭中有正堂,前后亦有回廊独取一院,即便他今后位及昭郎居于此也绰绰有余。

何况此人非属世家秀选入宫,纵得女帝荣宠也不可能初封即得高位,自然也就不得独开宫苑。

“宫城禁内不比西奉园松散,你在此处切不得放肆,如有何事尽管吩咐宫人便是。差不多快是请安的时辰了,失陪。”

说罢,荀安便转身走了。

慕辞呆站在原处,又将环境四下打量了一番,所见处处高墙深禁,看来荀安接他入宫之意分明就是想将他禁锢在自己眼皮之下。

他岂能任之宰割!

于是慕辞强令自己平静下令,细致的思考了片刻。

“郎主去向谁请安?”

“回郎君,每日辰时各宫郎主皆往扶诸殿向陛下请安。”

慕辞又故作不解的问道:“扶诸殿何在?”

“就在宫城正北,陛下所居昭华宫中。”

问得了情况后,慕辞心下立马就有了打算,于是入屋关门,观察了门外动静片刻后,便往一扇避离宫人视线的窗翻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亲自见到女帝!

-

今日朝会一如昨日般宁静。

没有大臣再为商船之事争论不休,却是因奏报的事务较多,而也逾时了。

约莫辰时三刻时,花非若见欲前奏报的大臣犹有众多,料想今日恐怕又将逾时,便遣了俞惜去往扶诸殿请散前来请安的众郎。

眼下年已中半,中庭诸曹皆因以聚事禀上,今日于朝会上商讨较多的,先是司州江北初春时所起瘟疫之祸,当下虽已暂缓了其蔓延之势,然春耕三月染疾者甚众,而今时令已过,故治粟内史奏报预测今年西南之境自耕无余粮以度严冬,故将此事奏于朝会,与诸卿共议粮补赈济之事。

其二则是商议即将来临的雨季。

月舒境内平原居多,大河过境虽养水土富饶,然每逢雨季更也易生洪涝水患,国中年年缮修水利,却也年年不得解此大患,故每逢雨季,朝中皆为大议。

司州江北赈济之事倒是商讨的比较顺遂,诸侯大臣一致同意调阜南余粮以济之。

而江南的水利之事却就不那么好办了,若要重修水利工事,其耗时必然难缓今年之灾,而若只作填补恐也难解泛域之水。

朝后回到清绪殿中,又看着堆了满桌的奏疏,花非若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他就算这么没命的恶补,也还是抵不住这如激潮推涌般源源不绝的朝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已大约能预料到,就水利此事恐怕也将激起朝中多方争端。

而现在还只是争端犹未起的平静阶段,他就已经觉得头大了。

花非若一本接一本的阅着奏疏,执笔批文,忽然从中取出一折由驻军镇守在沧城的容萋呈上的奏疏,启开来阅,则见其上先是向他奏报了有关幽嫋毒患的后续情况——有自朝云而来的擅解其毒的医者供予解毒药方,沧城太守已拨款公船,向朝云购取解毒之草闺容,现下毒患已无大碍,而脱逃余孽犹在追查之中。

另外则又大致汇报了一番近来海上情形——已无维达人踪影。

阅此奏疏时,花非若的思绪又为之引于那流波镇种种,便不禁又回想着出了神——想当时他还心心念念的欲往那流波山中找寻回到原处时代的线索,却是寻了一场空。

花非若正叹着“世事无常”,却又因之突然想起来,有关潮余的来历之事。

潮余称他当时是遭了海寇袭击负伤落海,被路过商船捞救,而花非若这些天来也查阅了近数月来东南之境的海难案籍,却没有一桩海寇袭船之案。

难道是袭船的是维达人?

可当时那群维达人正为了女帝这个目标不惜数月蛰伏着,岂会在这等关键时刻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袭击一条无关紧要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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