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居安(十六)
类似的话,他竟然接连两天听了两回……
“哪里……我和他也就只是刚刚才碰了个面而已……”
这话说的花非若自己都觉着解释得有些无力,于是低低没了声,又下意识瞧了瞧被他极不存善意的捏在手中的簪子。
却偏偏就他这无意识的一眼,竟又叫慕辞看进了眼中,于是就听他又更没有善意的冷笑了一下,“这簪子到底是容胥殿下送的,陛下还真是宝贝呢,我不过就是拿着看看罢了,陛下何至于紧张成这样?”
紧张?他哪里紧张了?
原本是不紧张的花非若,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提心吊胆了,“我哪里紧张了?”
“还你。”
慕辞面无表情的将簪子抛给他转身便走,花非若接的心惊肉跳,随侍在侧的宫人们更是瞠目结舌,一个个都惶恐的瞧了瞧女帝。
慕辞面持平稳,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火意平生,心中更是愤愤的想道:这簪子着实难看至极,雕镂繁复、坠饰纷彩,空有杂艳而无雅致,根本一点都不衬他!
眼见他越走越远,花非若心下莫名有些慌张,于是顺手将簪子递给了旁边的俞惜,便快步追了上去。
“你生气了?”
闻此一问,慕辞愕然定步,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岂敢!”
慕辞疾步怒行在前,花非若也匆匆追行在后,又任他一眼瞪过后更是笃定他必然是生气了。
“你别生气……”
花非若匆匆追着,却没留意曳地的长裙拦步,冷不防的经坎一绊,差点就摔下去了。
见他突然跄了陷摔,慕辞连忙转身把人扶住。
而紧随在女帝身后的一众侍从也都被吓得纷纷惊前欲扶,却见郎君紧紧揽着女帝,又不敢妄自上前了。
看着他这着急忙慌的样,慕辞禁不住有些想笑,但那股邪火又还没压下去,便又气又笑着阴阳怪气的问道:“陛下急什么?你喊我一声我也不至于不等你啊。”
这人竟然还问他急什么?
花非若莫名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就他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会等人吗?
瞧这美人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慕辞霎然火偃怒消,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见他一笑,花非若顿时更委屈了。
这人的脾气怎么这么古怪?前一秒还火冒三丈的,怎么转眼就笑起来了?
还笑的他这么尴尬!
真是喜怒无常……
心中虽是抱怨着,看他突然笑得这么开心,花非若也认了,于是等他稍稍笑缓了些,才低低问道:“你不生气了?”
而眼下开怀了的慕辞却是转眼就翻脸不认账,“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刚刚不还……”
“我刚刚怎样了?”
见他这一问又是些许咄咄逼人之势,花非若默默闭嘴,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再惹火了他。
“没怎样……”
看着他这委屈样,慕辞轻轻笑了一声,忍了忍自己想将他抱进怀里的冲动,只抬手轻轻碰了碰坠在他耳垂的那枚蕴色含青、垂如雨泪的耳珰,花非若觉动垂眼,只觉毫厘所距间他掌心的温度灼然侵肤,胸膛更也因之隆隆成震。
花非若一害羞便不光两颊泛起了红晕,就连耳垂都染了桃粉微微,慕辞却毫不避掩的赏着他的美貌,又依眷的触弄了他的耳坠一会儿,才缱绻了目光道:“这芙蓉翠的坠子真衬你。”
被他这么一说,花非若心跳得更快了,双颊霎然灼热,一时甚都盖过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顿时也就不知所措了的目光乱瞟,才突然发现那一众侍从竟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
见此一幕,花非若连忙转过身去将自己通红的脸避开众目睽睽,话也想不及应了,匆匆就走。
美人忽然从自己掌心里逃走,慕辞笑也无奈的跟了上去,见他走得急,便微微俯身帮他提起了曳地的长裙,“走慢点,当心一会儿又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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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罢后,花非若如常前往扶诸殿迎众郎问安之礼。
因着昨日恰去了湫宁宫一趟,今日在扶诸殿上,花非若特意细细留意了韩绪一番,才发现此郎其实生得格外俊美,在这百花争艳的后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标致。
出众的美貌无论在哪都是稀缺的资源,而这后宫又恰恰是美貌最具用武之地的生存之境,假若不是碰上他这么一个名不副实的女帝,依韩绪如此出众的相貌,只需稍有手段便可荣受圣宠。
花非若对此揣然有思,兀自掂量了一番后,出了扶诸殿便寻了个下棋的由头,去往了舒和宫。
难得女帝会主动上她宫里来,原本上尊还以为他是有别的什么事来找自己,倒是没料到他果然只是来与自己下棋而已。
前来拜访他母尊,花非若还特意从昭华宫里捎了些自己平日里惯饮的南司银叶,在上尊平日里休息养神的阁中布下棋盘,便令下人前去烹茶。
阁中焚有雅香宜人,花非若斟酌又落下一枚黑子后,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母尊阁中所燃何香?”
“尚御司所奉鹅萝香。”答罢,上尊打量了女帝一眼,问道:“女帝何故问起燃香来?”
花非若抬眼笑了笑,“只是觉着母尊阁中所燃此香温雅宜人,很是好闻罢了。”
闻言,上尊也笑了笑,温和应道:“女帝若是喜欢,稍后便带些回去吧。”
花非若笑应了他母尊这好意。
自打女帝登基以来,他们母子之间便鲜少能有如此闲坐对弈、交谈如常的时候。
于是趁着今日这番难得和睦的气氛,上尊也想探探前日他与荀安同见襄南侯这事:“前日襄南侯入宫来,女帝真是难得有心亲自去往陪见。”
花非若盯着棋盘并未抬眼,“容胥名分在此,这也是应该的。”
女帝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想以往,女帝是最厌恶谁在他面前提起荀安的事的。
当年他不遵先帝所诏,只将荀安置于容胥之位时,朝中大臣亦是纷纷谏言,然就算是曾对他有教导之谊的丞相上书言其不妥,女帝也绝不肯将荀安扶于君位。
而这件事就算是上尊本人也不敢强迫于他。
思索一沉,上尊出神未曾留意棋局,待到她该落子时,已然落败,于是上尊叹然一笑,便将指尖捻起的一枚白子又丢回了棋盒,慨然道:“女帝如今长进真大,往年丞相也教了你不少技巧吧?”
“也是许多年前了,如今丞相旧疾缠身,鲜少入宫。”
上尊笑了笑,与他一同拾子,却看着盘上散落的黑白棋子,思绪又翩翩绕远,竟突然泛起了些伤感。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还在王府时,母亲也教过你下棋吗?”
花非若拾子的手指顿了一顿,似乎是惊讶于他母尊为什么会突然用如此慈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却与此同时,心底也翻上了一阵哀然冰漠,便不想抬头迎视他母尊难得温柔的目光,仍然垂着眼,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记得。”
“那时你父亲也还在世,当时你便是与你父亲对桌而弈,母亲就在你身边,教你落子。”
上尊突然提及他那已过世多年的生父,花非若顿感心中又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痛入百骸,女帝本体的记忆开始翻涌,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他的意识立马警铃大作。
“都是陈年旧事了。”
强镇着心神不宁的应罢一句,花非若将最后一颗黑子投入盒中,便起身,“清绪殿中还有许多事务未理,女嗣便不继续叨扰母尊了,改日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