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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将离(六)

御铸府本隶属于玄镇营,专司于军械养护及铸架打造,其下又设常铸府,由御铸府掌府与工户内史协理。

御铸府掌府与工户内史虽品职相当,但御铸府并不涉于朝政,因而每日并不朝见,也鲜少上奏启事,也就难怪女帝对这个人没太多印象。

花非若又反复将弹劾百里允容的折子翻看了几回,越发觉得疑惑,便起身去旁边存放官籍的架子上找这百里允容的籍录。

花非若在旁边的书架间刨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慕辞顾之见他又往更深里去了,便也起身寻了过去。

百里允容乃是天下第一机铸师、朝云机铸府掌府欧阳青的亲传弟子,故在去年春时月舒前任御铸府掌府告老还乡后,丞相便亲书三封长信将其邀至月舒国,并上书向女帝举荐此人接任御铸府掌府一职。

但要说此人是丞相一手举荐上来的话也并不妥,因当时选任掌府并非只凭举荐,而是在众臣议论荐上名单之后再行造械比试,这百里允容便是在比试中实打实的凭着“镇”、“循”、“兼”三座攻战架型力压群雄取胜获职,且在比试之后,其架型也获准铸造并派于军中测用。

只是因为百里允容的任职打破了御铸府内择其任的惯例,因而留下了些话柄,更惹了那些败于其下的师长怨气横生,矛盾也就如此萌开了。

慕辞一走过去就瞧见花非若正捧着写有百里允容名字的官籍细细阅着,便不禁惑然问道:“你怎突然看起他来了?”

听他这么问来,花非若眉梢一挑,“莫非你认识百里允容?”

“他师从欧阳青时倒是见过几面。”

花非若笑着合上籍录,“那还真是巧了。”

“他犯什么事了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人参他烧了个师长的铸架。”

“烧铸架?”慕辞诧异。

花非若笑眼瞧着他,“是啊,御史中丞参的,跟着还有好几本折子都弹劾他呢。”

“原来如此……”

正巧慕辞也认识这个人,花非若便趁机问道:“这种事在朝云也会被参吗?”

慕辞笑了笑,些许意味深长,“他师父欧阳青的脾气可是比他要火爆的多了,毁掉看不顺眼的铸架都是寻常之事,谁若真想凭此参他的话,只怕折子都不够写。”

听着他戏谑的述着此事,花非若也忍不住想笑。

“说实在的,我也挺好奇这事怎么就会被御史中丞给参了呢。”

御史台虽有监察百官之责,却也不是随便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会往上弹劾,百里允容焚烧铸架此事说到底也只是御铸府内的矛盾而已,其影响也并未波及于外,加之百里允容身为掌府,对其部下自然有问责监管之权,哪怕此事在旁人看来过激失仪,但只要百里允容本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这点程度的小矛盾也构不成处罚他的罪由。

但依花非若对御史台的了解来看,这群锋锐而老练的文臣也不像是会做无用功的闲人。

一番思索罢,花非若合上了官籍,道:“我去看看吧。”

他这打算实是出乎慕辞意料,“这点事也犯得着陛下大驾亲至?”

花非若温和的解释道:“我也挺好奇这百里允容到底是烧了多金贵的架子,竟然能惹得这群文臣连串的上书弹劾他。”说着,花非若又不禁让这事给戏逗了一笑,“还挺倒霉……”

见他是这么一个纯粹好奇的打算,慕辞也就不觉为怪了。

花非若转身走离了书架间,慕辞自然也随了出去,逮住了他的手,道:“带我一起去吧。”

花非若笑着回头,“你也想去凑热闹?”

慕辞横了他一眼。

这不解风情的美人……

前往御铸府的途间,花非若仍听慕辞讲述着有关百里允容的种种,方知其人原来不光是欧阳青的弟子,还是被兵家圣人田公抚养长大的孩子。

要说这田公花非若倒也是有所了解——田公原名田澈,此人出身于中原齐国,原为士族子弟,其族中三代皆为齐国大将,然其少年时其父因受奸人陷害枉死,田澈遂随叔父逃至赵国隐居,在弱冠之年便着兵书《渠田中策》,楚国执珪百里中则拜读其文惊为天人,不远千里前往赵国拜会,后又不遗余力的向楚王举荐田澈,最终两人得以共事十年,亦成挚友。

后逢齐楚相争,执珪百里中则挂帅,田澈为军师协辅。

后于湎关之战中,百里中则未依田澈之言斩杀齐国降将郑离,后果中离间之计致使楚王生疑,终而兵败。

战齐兵败后,百里中则不堪其辱自刎谢罪,临终前将独子百里允容托付与田澈。挚友离世后,田澈遂也辞官离楚,自此隐居不问世事。

百里允容就是百里中则托付与田公的独子此事花非若是今日听慕辞说起才知,此外他倒是还知道一件史料中记载的事,那就是燕赤王也曾去往中原拜会过田公。

“阿辞,你也曾去拜会过这位田公?”

“嗯。”

慕辞泊然一应却令花非若心中一阵激跃,于是立马又问:“田公长什么样?”

慕辞看了他一眼,果见他是一脸热切,虽觉有些纳闷,却还是笑答:“中等身材,鸷目长须,神态沉肃,不怒而威。”

听这描述果然还是很符合他的想象的。

他爷爷的一位姓陈的故友曾经负责译制过宋传本的《渠田中策》,那会儿他上高中,假期的时候跟着爷爷去京城拜访过这位老先生,在京城待了一个月,只要他愿意陈老几乎每天都会带他去京城大学的图书馆里借读史籍,此中不乏一些真正被修复珍藏着的古籍。

那一个月里陈老总是会在闲暇之时跟他讲述许多古东陆的历史轶事,哪怕是在进行翻译工作的过程里,也会时不时的与他讲解些对照古籍资料以协助译释的方法,或是给他科普些历史常识以及注释填补之类的知识……

总之就是因为那次与陈老的接触,让他对这部兵书印象格外深刻。

“我记得《渠田中策》全文好像是十三篇?”

“十六篇。”

探得此答花非若心中一阵惊喜——陈老当时也说过,他翻译的宋传本其中有些部分是后人添补的,且因年代久远有些篇章也已失落难寻其迹,故传下来的总计只有十三篇,但依据其他史料的记载估计,此书全文应当是十六篇。

于是花非若又更欣喜的瞧住了身边的慕辞,问道:“你去拜访田公时……得了这部兵书?”

“嗯,在燕岭。”应言时慕辞笑意柔浅的注视着他。

“田公亲着本?”

慕辞点了点头,“嗯。”

一时间,花非若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纵已深吸了口气也掩不住笑意,避眼瞧着窗外时,双手也难抑激跃的摩挲着慕辞的手。

这么久以来慕辞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激动,不禁笑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花非若仍兀自酿着那番意美笑嘻嘻的,却应此问摇了摇头,“没什么……”

“真是的……”看着他此番美兮兮的笑竟不是因自己而生,慕辞多少有些恼火,却看着他这甜美的模样又不忍收拾他,于是无奈的一叹罢便拥上去咬住了他这笑得令自己来气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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