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我的意思是,得加钱
南山一间不起眼的竹屋外,有个小童拼命拍门。
“颜师姐,颜师姐,有人找你。”
没人搭理,小童继续喊:“师娘让你去一趟杏林春,有贵客上门。”
门终于打开,身着素服的少女臭着脸,冷声道:“知道了。”
杏林春是个水榭,阿颜隔着老远便瞧见一群人挤在那。
坐在石桌旁的是个男人,锦衣乍一看是玄色,实则在日光下泛青,与天子服色区分开。
阿颜想起某些往事,走近后嗤笑一声:“缁衣校尉大驾光临,这次怎么如此守礼,没把南山围成铁桶?”
她手指轻点石桌上的一柄剑,“是在威胁我?”
男人瞧见少女时,心中划过一丝惊诧,这长相太过特别。
肤色白的不正常,浅金长发随意盘起,插着一支血红的珊瑚簪,眉毛和头发同色,瞳孔异常浅淡,显得格外冷漠。
缁衣校尉喜怒不形于色,恭恭敬敬道:“颜姑娘误会了,在下奉天子之命,诚心请姑娘出山。”
在州郡,官员见缁衣校尉如见天子,阿颜想到这点,朗声道:“权贵太难伺候,上回差点没能救回杜夫人,她夫君要杀了民女这个江湖骗子呢。”
“民女是医者,不是大罗金仙,也有救不回来的人,杜家仗着自己是大士族,背靠崔氏,这般嚣张,民女生怕惹怒了陛下,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阿颜每说一句,坐在桌旁的男人心越凉。
“颜姑娘放心,陛下待人宽厚,不会迁怒姑娘的。”
“宽厚?”少女哂笑一声,“大师兄恐怕第一个不同意。”
男人沉声道:“陛下已经放阙神医回来了。”
“我师兄本就无错。”阿颜站起身,“告辞,我不会下山的。”
阿颜心中愤愤,大师兄回来,她自然知道,用得着旁人说。
谁都觉得她喜欢大师兄,小时候不懂事闹出的笑话而已,居然传到京城了,连天子都觉得,用大师兄能换她打白工。
这个缁衣校尉也是不识趣,怎么到现在都不提诊金,皇帝这么穷吗?抠搜成这样了?
她越想越气,转身就想走,发觉去路被挡住,怒道:“你什么意思?”
“颜姑娘,在下是真心实意相邀。”男人神色柔和,“姑娘有何条件,尽管说就是。”
阿颜脸色舒缓些,重新坐下后,看着眼前一盘码的整整齐齐的黄金,轻轻“啧”了一声。
“大人,民女与大师兄情同亲兄妹,见他瘦了不少,心中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需得休养些时日。”
身着缁衣的男人头皮发麻,嘴角笑意不变:“那依姑娘的意思,我回去后禀明陛下,赏赐阙神医些补品。”
见眼前少女面色黑沉,男人心也沉了,轻咳一声后道:“倘若姑娘仍不满意,待在下禀明圣上,天子可以亲授阙神医‘杏林圣手’的称号。”
“你们请的不是大师兄。”阿颜一字一句,倾身盯着眼前的男人,猛地一拍石桌道:“我的意思是,得加钱。”
“姑娘随便开口。”
少女伸出手指,微笑道:“三万两。”
“三万两银子而已,姑娘早说就是。”
“黄金。”
开玩笑,给皇帝的女人看诊,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怎么能要少了?
“没问题!”
男人答应的爽快,叫阿颜觉得自己亏了不少。
裴执让缁衣校尉请她时,言明她只要下山,想要多少金银都行。
上回得到这句话的人,是伏巽。
为奖赏他攻下金陵,魏王赏了他四万斤金。
“还有个要求。”阿颜笑了一下,“涉及家师与皇室的秘密交易,只能当面和天子提。”
“好,姑娘今日能否随在下启程?”
阿颜刚要说急什么,但想想那三万两黄金,硬是咽了下去。
她一坐马车就吐,吐到奄奄一息,随行的缁衣校尉怕她死在路上,只好放慢脚步,就差背着她走了。
“颜姑娘,你能不能忍着点。”
“我就说我不下山,呕……非让我下山,我不行了,我先吐一会。”
不算长的行程,硬生生拖了快一个月,夏末才到长安。
等见到皇帝时,阿颜愣住一瞬,眼前的男人和大师兄口中截然不同。
大师兄以前说:“魏王在外常伪装温和,如薄云绕旭日。”
现在看,哪里像旭日?
阿颜看到年轻帝王的第一眼,就想起那年冀州大雪,站在白茫茫雪原上,不知道其下藏着的是平坦大道,还是枯井深坑,只能小心再小心。
有一瞬间,阿颜没把他当活人看,他身上也没多少活气,更像按照对君王的要求,做出的完美塑像。
倘若不是知道他为了女人一掷万金,阿颜也会觉得他毫无感情可言。
那双凤眼看向她后,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
“你还有什么要求?”
她喉咙发紧,下意识觉得,得罪他会有比砍头更吓人的事。
“民女的师父曾制出两粒假死药,民女想拿回其中一粒,试着重现此药。”
南山先生的假死药,珍贵就珍贵在连他本人都做不出第三粒,阿颜钻研了两年,一直失败,想不通哪里出错。
还是要看一眼成功的药,才能茅塞顿开。
“可以。”裴执沉默片刻,“还有么?”
阿颜来之前,想着既然收了三万两黄金,总得问清楚些。
譬如天子后宫无人,她是给哪个女人看诊,她是住在宫里还是宫外……
但此刻殿内寂静无声,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阿颜觉得跟皇帝待在一起,就像置身冰原,大雪簌簌落在心上,让她想直接拔腿回南山。
她咽了下唾沫,还是问道:“敢问是给宫中哪个贵人看诊?”
“不在宫中。”
阿颜明白了,应当是那位长公主,却听见头顶又传来句话。
“是朕的皇后,她如今有孕。”
阿颜顿时心口拔凉,早知道涉及这种皇家秘辛,她死也不会来长安。
皇后不是死了么?虽说皇帝一口咬定没死,但谁整天招活人的魂?
“民女会尽心尽力。”阿颜有些颓然,她肯定是要照顾皇后,直到她诞下皇子或公主。
这几个月里,要是哪出了差错,她真要掉脑袋。
“明日,平阳侯会带你去见她。”裴执语气平淡,“你是平阳侯请来的,从未见过朕。”
“陛下,民女得过些日子才能走。”少女声音颤抖,真心实意道:“民女需得琢磨一番娘娘在宫中时的膳食,还有近几个月的脉案。”
花费三万两黄金,阿颜只觉皇后的情况应该很棘手,她得多做些准备。
裴执命人去取她要的东西,示意她上座后,语气终于温和不少,和她说了些皇后的情况。
阿颜越听,眼皮跳的越厉害,喉咙发紧:“避子香?是东女国的那个?”
话音刚落,她面前便出现一张纸,赫然是个香方。
阙闻在临走前写下的,他当初在避子香里又加了点安神的东西。
阿颜知道皇后有孕的时间,又扫了眼香方和用膳的记录,发出和她大师兄相似的感叹。
“太医署的人可以回家了,宫里没有太医提醒过么?哪有这样吃补品的,不怕和药性相冲么?”阿颜眉头紧蹙,“是谁把天山雪莲和南越灵芝炖在一块的?”
她拿起另一个册子,是虞修昀送进宫的脉案,扫了眼后,觉得陛下压根没必要花那冤枉钱请她来。
她颤着嗓音提要求:“陛下,民女能否等十日后再走。”
阿颜原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眼前的帝王竟然很好说话,微微颔首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