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史书上你我的名字列在一处,绝不会留下你一丝污点
裴执愣住一瞬,刚想说话,便见虞听晚抬头看向自己。
瞧见那双如含水雾的眼睛,话全哽在了喉咙,盯着她双唇,只想知道她想说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来?”
虞听晚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裴执在不同性子的部下面前手段都不同,那些为他所用的臣子都觉得魏王最了解最信任自己,对他死心塌地。
既然裴执想要张沅绝对的忠诚,今日就更不该带着她来,她是此行的变数。
见他不说话,虞听晚又重复一遍问题。
“你既有那封放妻书,为何一定要我交给张夫人。”
“因为想让张家记得晚晚的好。”
裴执叹了口气,他给虞听晚准备了施恩于新幽州刺史的机会,偏偏她那般实诚。
张夫人感谢她时,她应下便是,何必把功劳都推到他身上。
想起那几声夫君,他神色软和,凑近虞听晚耳畔。
“晚晚这样好,合该受那些官员敬爱。”
魏王管得住别人的嘴,但管不住别人想什么,他自然晓得娶贵妃惊世骇俗,那些视他为完人的部下会在心里,默默把错处归到虞听晚身上,为他开脱。
虞听晚脸皮薄,当年宁愿死在紫宸殿,也不肯跟着他离宫,就怕文人的唾沫星子。
“你说自己不在意后宅那些闲言碎语,不在意文武百官的看法。”裴执神色淡淡,“但我在意。”
“我不止要他们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待你如待魏王,还要他们在心底敬重你。”
“晚晚,你相信我,史书上你我的名字列在一处,绝不会留下你一丝污点。”
虞听晚怔住,觉得眼前的男人在开玩笑,长安权贵们与其说敬她,不若说是怕她,想要那些重臣的敬重,何其困难。
莫说她先前身份尴尬,就是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女,纵使做了魏王妃,也只能任朝臣评判是否符合贤良准则,何来敬重?
虞听晚脸上的怀疑惊愕之色太过显眼,裴执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不信你夫君?”
他云淡风轻道:“拉拢人心而已,我已做过许多遍,身为丈夫为妻子代劳一二,实属常理。”
几句话说完,并无回应。
裴执低头,却见怀中人脸色居然隐隐发白,指尖微颤,像是冻着了。
握住她的手,发觉果真泛着凉意。
他的大氅宽大,将虞听晚整个人拢住,只露出半张脸。
搂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些,俯身后下巴抵在她发顶,恨不能将她揉进怀中,有些担忧道:“怎么忽然觉得冷?回去后让府医瞧瞧。”
“不用。”虞听晚摇头,靠在他身上半闭着眼。
他们离开张家时将近申时,待回到魏王府,已夜幕低垂。
马车停下,裴执微微蹙眉,怀中女子手掌温热,但脸色怎么仍旧发白。
他洞察人心惯了,只是在虞听晚这总是关心则乱,此刻仔细端详,发觉她神色倒像忧惧。
也不知怕什么。
想起平阳侯推拒做主考官时说的话,他眉头舒展,自觉找着了原因所在。
“你是不是怕和朝臣来往太多,往后反倒引我不快,连累你兄长?”
见她低头不语,似是默认,裴执喉咙一哽,不知该说什么好,彻底没了脾气。
“往后我给你什么,拿着便是。”
他摸了摸虞听晚的头发,“不必忧虑那些。”
因今日路途劳累,回了关雎院后,裴执命人一早便熄灭灯烛,就寝前,他轻轻吻了下虞听晚额头。
语气略带笑意,“明日便是我生辰,晚晚要送我什么礼?”
“你生辰?”虞听晚睡意全无,“好像以前从未听你提及过。”
话毕,她便沉默,去年今日,她在去襄阳的路上。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指勾着她掌心,“除了冠礼,我从不过生辰。”
“你现下提,恐怕是想好了要什么礼物。”
被她说中,裴执笑了两声,手掌游移至她腰间,轻声道:“晚晚唤我一声夫君就好。”
不是为了给谁求情,也不是为了更好的说服旁人。
一片漆黑中,他能听见虞听晚的呼吸声,等了约莫一刻钟,见她始终沉默,也不意外。
“罢了,不想说也无妨。”
话音刚落,便听见她呢喃:“夫君。”
声音轻如鹭鸟飞过湖面,留不下痕迹,只有一圈圈水波漾开。
虞听晚想着,左右就两个字而已,嘴唇碰一碰也就说出来了。
没想到裴执反应那般大,心脏跳动声如擂鼓,一整夜翻来覆去折腾她。
一觉醒来,都快到午时了,婢女轻声道:“主君让人送来一盆玉碟龙游梅。”
虞听晚没什么力气说话,微微点头,走到那盆梅花前,只见枝条宛若游龙,花色似雪,心下喜欢。
她此刻看梅花,也没细想为何裴执今日下朝并未来关雎院。
*
赤影站在书房内室,冷汗涔涔,心里发苦。
主公派了几个斩龙卫去查,究竟是谁散布王妃的谣言。
不过几日便查明白了,不仅查到罪魁祸首,还查到她私底下和婢女说的话。
那几个斩龙卫看着一脸严肃正经,把整理好的消息递给赤影,毕恭毕敬道:“事关王妃,还是你去递给主公。”
斩龙卫等级分明,所有人直接效忠于魏王。
赤影只是奉命调遣他们,并无资格要求其他人对他尊敬有加,心下有些诧异。
赤影收下两封信,待打开后,扫了一眼,脸色灰败。
他走到书房,垂首禀告:“主公,是徐友珍的夫人。”
裴执半点不意外,徐将军是裴氏老臣,亦是魏王的老师之一。
也是地位堪比平阳侯的老臣里,唯一一个姬妾成群,有众多未嫁女儿的。
裴执手中笔在折子上勾画,中间微抬眼皮,示意赤影继续说。
徐夫人到底忌惮魏王,只敢说些王妃善妒之类的话,与虞听晚先前说的相差无几,赤影不过寥寥数语,便将时间、地点和与徐夫人谈天的女眷交代清楚。
说完不敢觑主公的脸色,只觉得屋里有点冷。
还有一封厚厚的信,里面全是徐夫人的女儿,徐明月在私底下说的话,她自觉没人知晓,故而肆无忌惮。
难听的要命。
赤影语气无波无澜地重复徐明月的话。
“王妃未及笄时就勾得袁三公子惦记,恐怕不止是清谈过一局。”
耳畔传来一声响,像笔杆折断的声音。
赤影眼皮一跳,见裴执脸色不变,颔首道:“徐将军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
赤影立马换了陈述的方法,“她说,王妃先前在宫里,先帝病重不起,她能过得好好的,恐怕是受废太子庇护,后来才勾上魏王。”
赤影在心底喃喃,是她说的,徐明月说的,和他没关系。
坐在桌案旁的男人脸色终于变了,放下折子,拿过信封亲自看,脸色平静,手背却青筋突起,信纸被揉捏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