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佛祖不会保佑我,但希望他保佑你
先王当年嫌弃裴景一身娇气,便对长子道:“他整日跟在你身后,往后他的课业交给你考校,不必留情面。”
后来他远去幽州,每逢回京,裴执都会和他点到为止切磋一次。
演武场在王府西侧,空旷石台之上,寒风刮过耳畔。
裴执换上一身轻便衣衫,身姿挺拔,面色冷淡无澜一如平常,唯独长剑出鞘时锐利凛然的眼神,能一窥少年时战必登先的卓然风姿。
裴景想起当年跟在长兄身后冲锋的日子,忍不住眼睛发亮,热血上涌。
热血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一边躲一边喊:“长兄,长兄,大哥!不是切磋吗?”
裴执终于收剑入鞘,沉声道:“把你那些花拳绣腿扔了,孤用木剑。”
裴景闻言睁大眼睛,木剑是当年所用,上头沾了朱砂,打在他身上会留下痕迹,切磋结束,长兄会看着印子,把他的错处一一指出。
他长兄的剑法和裴旭一个路子,战场上磨砺出的杀招,每一剑都冲着封喉去的,方才还是留情了,裴景头皮发麻,连忙道:“长兄我错了,在幽州这两年太安逸,不进反退。”
“是么?”裴执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笑意,“你在信中不是这样说的,可见三弟方才谦逊了。”
“拿起剑,再来。”
裴景难受得要命,他那不是有求于长兄,对近日情形美化了几句么。
他硬着头皮道:“长兄,我那是想求你一件事,这才胡诌了些。”
“什么事不能直接说?”
听到长兄隐隐动怒,裴景不敢抬眼看他,只往旁边瞄,远远瞧见一道身影。
“长嫂?”
裴执顿住,匆匆走到虞听晚身边,接过家仆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习惯性地揽着她肩膀往怀里带,掌心轻触她脸颊,发觉被风吹得冰凉。
虞听晚连忙推他,他刚使过剑,哪怕穿的单薄,掌心也比她炙热许多,烫得她耳根泛红。
“这样冷,怎么不在内室待着。”他垂下眼睫,问她:“是不是我让你等久了。”
“有大臣来找你。”
“让家仆过来就是,何必亲自来。”他握住那双素手,“怎么也没带个暖手炉。”
虞听晚解释道:“陈熹找你,我怕有急事,所以过来寻你。”
她推不开他,就这样被揽着肩,和博平侯打了个招呼。
裴景笑得快活,他不用再切磋了,只等长兄发话让他回府。
裴执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在前厅等着,陈熹走后,说清楚何事求孤。”
虞听晚低声道:“那我先回关雎院。”
“你在内室待着就好,等酉时我们一道回去用晚膳。”他顿了下,温声道:“今日让他们炖了鸽子汤。”
等回书房,在外间等待的陈熹将手中匣子交给魏王,“主公要的东西,臣拿来了。”
他说完便告辞,裴执打开匣子,瞥了一眼。
一块奇特的虎符。
将匣子随手放在内室桌案上,裴执望向贵妃榻上的女子,拿着那串裴景带来的南红佛珠,向她走去。
虞听晚本在看手中书卷,手腕忽然被抬起,映入眼帘的一双手,指节分明,手背青筋和南红佛珠的艳丽对比鲜明。
裴执将那串佛珠亲自给她戴上。
一百零八颗佛珠在女子手腕上缠了几圈,浓烈绯色凝于珠串,赤玉衬雪肤。
他凝神微笑道:“果真适合晚晚。”
虞听晚怔住了,“这不是博平侯送给你的么?”
裴执嘴角笑意更深,大昭寺求来的东西,纵使再灵验,他哪里能戴。
“佛祖不会保佑我,但希望他保佑你。”
虞听晚和他不一样,手上没沾过血。
他想起关雎院那个叫如意的婢女,心想倘若佛祖不保佑晚晚,说明神佛眼瞎心盲,他火烧寺庙没错。
倘若这佛珠真像裴景吹的那么有用,他就给大昭寺的佛像重塑金身。
外头传来裴景求见的声音,他大声道:“长兄,我能进去么?”
虞听晚连忙把手抽出来,和裴执保持距离。
裴景进来时,瞄到长嫂手上那串佛珠,也没不高兴。
他长兄不信这些,佛珠能被收下,他已经心满意足。
反正都是裴家人,珠子在长嫂手上也一样。
裴景没忘了要和魏王求什么,轻咳两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长兄,我想求你赐个婚。”
裴执沉默片刻,“就这点小事?”
“有点麻烦。”裴景皱眉,想了想措辞,“是我在幽州养的外室,原是奴籍,我想等来年……来年分封宗亲后,让她做侧妃。”
他和魏王一母所出,明年该获封亲王,而亲王侧妃要上玉牒。
若不靠赐婚,恐怕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淹死。
原本端坐的魏王忽然握住身侧女子的手,脸色泛青,他还当裴景是求什么正经赐婚。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让晚晚在旁边听着。
他声音沁着凉意,“你如今尚未娶妻,便养外室,成何体统。”
“曾有御史弹劾你举止不检,被孤按下了。”裴执淡淡扫了他一眼。
“长兄,我在幽州洁身自好。”裴景说完自己都顿了下,硬着头皮道:“先前抄昌黎郡守家时,那个狗——郡守见活不成了,要将家中歌姬都杀了陪葬,我看有个姑娘才十四五岁,实在可怜。”
“依你所言,是恻隐之心。”裴执越发冷漠,“孤若不答应,倒是不留情面。”
“长兄,我只是养着她,也就每月十五的白日里见她一次。”
“那么多歌姬,你可怜了几个?”裴执觉得博平侯连撒谎也漏洞百出,“因为可怜,就来求侧妃的位置,孤怎不知你这样心善。”
裴景脸色发白,他只可怜那一个,因为她长得像徐明月。
但这话不能说,他刚回京便听闻裴姝找了徐明月的麻烦,气势汹汹去质问,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裴姝没说为什么,只道徐明月惹怒了长兄,他只好偃旗息鼓。
裴景干脆跪在地上,“长兄,真的只这一个,她长得像我心上人。”
这下,连虞听晚也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博平侯。
裴执终于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如凝霜雪,语气却平淡,似乎极其失望。
“站起来,和孤去外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