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死囚
唐婉柔咬紧牙关,脸上泪珠划过,仰着下颌,冷笑了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嘉柏你这样以公谋私,偏袒宁圆圆,不怕你的乌纱帽落地?”
林嘉柏沉声道:“人证物证都在,我没有偏袒任何人,即便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现实。”
唐婉柔挑挑眉,“严刑逼供出来的人证,你以为会有人信你吗?”
“自然不信!”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听着熟悉的声音,唐婉柔阴柔的脸庞露出了一丝诡笑。
那双亲满泪水的桃花眼我见犹怜,此刻正盯着林嘉柏和宁圆圆笑得温柔而诡异。
人群被身着铁甲的官兵开辟出来一条路,一行人从中间走向公堂上。
打头的人是贺之州,身边的人林嘉柏认得,是安阳城知府赵庚赵大人。
此人身着官袍,挺着肚腩,走到了唐婉柔身前。
贺之州看了一眼地上受了刑的唐婉柔,微微皱眉,眼中的愤怒之色难以掩饰。
这茂阳县谁不知道唐婉柔是他贺之州的未婚妻,谁见了唐婉柔不得给她几分面子,就连宁父也得好生待着她。
哪怕唐婉柔犯了错,也是不曾责骂的,最多也才禁足。
只有林嘉柏,竟然敢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贺之州紧咬后槽牙,当年同窗读书时,林嘉柏就与自己不对付,满口仁义道德,好像他是个清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一样。
不是为了权势和金钱,谁又会寒窗苦读数十载?
贺之州最讨厌的就是林嘉柏这个模样,结果最后,高中的还不是他?
他林嘉柏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官,竟然敢对他贺之州的人动粗。
他冷笑一声,“林大人,好久不见啊。”
林嘉柏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被贺之州带来的赵知府,他微微皱眉。
这就是他和唐婉柔留下的后手?
“这就是林公子吧,当年科举做的文章很惊艳,是个稀世之才。”赵知府笑眯眯道。
“只是可惜了,你的志向不在功成名就,而是造福一方百姓,否则一定会比现在更有成就。”
“这种案子倒是难不住林公子,只是这案子死伤之人众多,土匪作乱,历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这背后究竟有没有更多的人参与,谁也不知道。”
赵知府笑眯眯道:“这样复杂的案子,死伤了这么多人,林公子一个知县,能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些,从现在开始,本知府亲自接手这案子。”
“林公子放心吧,本官定会好好审问这些劫匪,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庚笑眯眯地看着林嘉柏,众目睽睽之下,遣着身边的人把十几个劫匪羁押起来。
他一抬手,“带走!”
贺之州扶起了唐婉柔,看了一眼林嘉柏和宁圆圆,弯起唇角。
“我们有缘再见。”
林嘉柏沉声道:“事实已经查清,知府大人这个时候带走犯人,是想抢功还是想包庇?”
赵庚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奇地回头,他当了一辈子的官,没见过那个人这么不识抬举。
他转过身笑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林公子你才上任不过三载,本官能理解你想立功的心情。”
“但是为官之道不能急功近利,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丢了官职,乃至于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惜。”
林嘉柏的面色阴沉下来,宁圆圆见状不妙,她想扳倒唐婉柔,日后有的是机会。
她有了一次失误,就还会有十次,百次,早晚都能寻找到机会的。
可是林嘉柏是自己的挚友,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葬送了挚友的前途和性命。
宁圆圆看着林嘉柏,淡然开口。
“赵大人说得有理。”
林嘉柏望向宁圆圆的眼神带上了心疼,“圆圆你……”
宁圆圆淡笑着摇摇头。
赵庚带着几人离开后,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公堂只留下了宁圆圆和林嘉柏两个人。
连着两日都没有休息,林嘉柏的眼下乌青,面色比之从前苍白许多,就连眼底都布满了红血丝,眼眶有些湿润。
林嘉柏咬紧牙关,紧握起拳重重砸向桌面。
他应该快些快刀斩乱麻的,为宁圆圆报仇。
宁圆圆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唐婉柔没那么好对付,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唐婉柔就领盒饭了?
“嘉柏兄,累了吧?”
“不如到我那里去温些酒?”
林嘉柏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没有帮到宁圆圆报仇,查清宁夫人的案件,为她沉冤昭雪。
自己哪有什么脸面去宁圆圆那里吃酒?
这时宁圆圆瞥见两道身影。
她有些好奇地回头,这案子审到这里,连知府都惊动了,也没有什么可审的意义了。
谁还会留在这里不走?
回眸,宁圆圆看见的就是宁子煜和宁方善两个人。
“小妹,从前是我被蒙蔽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搬出宁家,自立门户。”
宁圆圆听着宁子煜说话,她偏过头来,自己绝对不会替代原主去原谅宁子煜。
“与我何干?”
宁圆圆平静的黑眸望向宁子煜,“你所说的供词是为了替母亲伸冤。”
“你们的小妹宁圆圆早就在你们把她亲自送进李家的那天起就死了。”
“现在的我和所有宁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宁圆圆的语气冰冷至极,“不管是让我与唐婉柔互换婚约,还有偏心苛待我如此。”
“所有的伤害落到我的身上比用刀子去剜我的心还疼得厉害。”
“你们须得和我感同身受,才能体会过一遍我的苦楚。”
宁圆圆与宁方善和宁子煜擦肩而过,“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曾经父母家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感受,你们必须体会个遍,才能赎清你们的犯下的错。”
“时光不会倒流,而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宁圆圆一个人上了马车,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累了。
“立春,回去罢。”
马车没有动静,宁圆圆有些奇怪地又唤了一声。
“立春?”
出现的人却是林嘉柏,“我送你回去。”
宁圆圆看着林嘉柏想当她的车夫,她有些于心不忍,劳累了两天两夜还要亲自赶车,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嘉柏兄,上来吧。这里没有旁人看见,你与我共乘马车后回去。”
林嘉柏也没客气,上了宁圆圆的马车。
宁圆圆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转着她手中的手串。
“此举没有扳倒她,但是已经提点了宁家人唐婉柔的真面目,也算是成功了。”
宁圆圆睁开眼,目光有些担忧。
“只怕以后唐婉柔和贺之州会联起手来针对你。”
林嘉柏也紧锁着眉心,他的毕生理想就是做一方水土的父母官,操劳些民生大事,但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一个八品的芝麻官,连宁圆圆都保护不了。
他苍白地笑笑,“是兄长无用,胸无长志,保护不了你周全。”
宁圆圆连连摆手,“不不不,嘉柏兄,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你不要自责。”
她下意识握住了林嘉柏的指尖,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林嘉柏的手指。
林嘉柏还不习惯和异性接触,他的目光落在两个人指尖相碰的地方,手指上传来的阵阵温热,让他感觉指尖上有些发烫。
这次他没有立刻抽回手,而是垂下眼眸,轻轻点点头。
心里却暗暗发誓,他要继续读书,继续科考,他的才学不比贺之州差,如果继续读书,定有出头的那一日。
宁圆圆看着林嘉柏的耳垂有些泛红,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把头凑过去。
用手摸了摸林嘉柏的额头,这个动作让林嘉柏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
“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不妥。
林嘉柏手握空拳轻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宁圆圆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皱眉道:“嘉柏兄,你是不是染了风寒,怎么指尖和脸上都这么烫,耳垂也红红的?”
大丫鬟立春在马车外面听了宁圆圆这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心里默默祈祷,林大人宽宏大量,一定要原谅他家小姐的鲁莽,被非礼就被非礼一下吧。
毕竟她家小姐从小就没了亲娘,亲爹不疼,亲哥不爱,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家小姐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东西。
“无事。”
林嘉柏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并不烫,是宁圆圆的手凉,他别开了宁圆圆注视他的眼神。
“无碍。”
“休息一下就好。”
宁圆圆看着林嘉柏的样子,对他道:“对了,我之前从集市上买了个婢女,她应当是会些医术的,回去给你看看?”
林嘉柏摇摇头,“没事,我自己休息休息就能好。”
此刻,出城前往府城的路上,囚车押运着这些劫匪行走在路上。
贺之州和赵庚坐在马车中,贺之州给赵庚敬了一杯酒。
“这次都怪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不懂事,惹了不该惹的人,多谢赵大人解围了。”
赵庚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摇摇头笑道:“哪里哪里,还望探花郎日后在陛下那里多多美言,让我这平庸之辈也能借得上光。”
赵庚叹了一口气,道:“安阳城啊……”
“一片苦寒之地,土地贫瘠,穷山恶水。”
贺之州弯起唇角,当年他前往京城的路上和赵庚的儿子打过照面,这才有幸结识。
赵家儿子不争气,读书不争气,只粗浅地认得几个字。
而赵庚又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这才把主意放在了贺之州的身上。
贺之州笑道:“等我此次回京,一定在丞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江南扬州正是富庶之地,大运河开凿以来,许多地方都是用人之处,赵大人如此为国分忧,又有才干在身,定能担下这个重任。”
赵庚听了眼前一亮,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扬州不仅是个能捞到油水的富庶之地,负责修建堤坝,看管河道能捞到的油水更多,是所有地方官员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听贺之州的意思,这个位置或许非他莫属了。
赵庚笑道:“还是贺探花年轻有为。”
他抿了一口酒,有些好奇地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好奇,贺公子如何做到能把手伸到扬州的?”
贺之州笑道,“我不能,但有人能。”
“贾丞相的老家正是在扬州。”
赵庚有些惊讶,他早就看出来了贺之州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可是这一进京能和丞相搭上关系,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贺公子莫非是有什么机遇?”
贺之州也不隐瞒,他正是需要拉帮结派巩固自己地位之时,只有身边的人多了,才能站得住脚。
他腼腆一笑,道:“说来还是因为初春的那一枝桃花,丞相的女儿险些摔下树来,我伸出援手罢了。”
赵庚恍然大悟,“竟然是一段天赐良缘!”
贺之州点头。
赵庚凑近了贺之州,紧锁着眉心。
“别怪我这做长辈的没提醒你。”
“那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应当如何应对啊?”
贺之州弯唇一笑,“婚姻大事,自当门当户对,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多添些嫁妆,做个良妾自然是好的。”
“贾姑娘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委屈人做小。”
赵庚思索片刻,忽然笑了。
这么一闹,整个茂阳县是没有人愿意娶唐婉柔了,对方的归宿只能是贺之州。
宁家现在明面上的小姐只有唐婉柔,日后这宁家的钱,贺之州能不痛不痒的拿走一大半。
那可是宁家啊。
泼天的富贵。
权势金钱,贺之州都有了。
赵庚笑道:“贺公子比之林嘉柏,识趣得多,未来在官场上会走得更远。”
“过奖过奖。”
“大人!”
有人来报。
赵庚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说。”
“那一车囚犯吐血而亡,这会儿已经没了气息。”
贺之州和赵庚对视了一眼,纷纷走下马车查看。
只见这十几人均是死于慢性剧毒,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口唇发乌,七窍流血,死的极其凄惨。
赵庚愣了一下,忽而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贺公子!”
“你那个未婚妻,也不是吃素的。”
“日后你还是小心为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