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真得而复失,忍不住暗骂好杀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说的就是一个上行下效，影响深重。
作为帝王的朱祁钰第一个站出来反贪反腐，底下的群臣不管是为了乌纱还是全家，自然而然都会收敛许多。
但也不过震慑一时而已。
太祖爷最恨贪官鱼肉百姓，大明律中对官员受财的处罚就很严。受贿一贯以下就要杖责七十，一贯到五贯就杖责八十。
八十贯就够一个绞刑了。
大诰之中更是严上加严，八成都是对贪官污吏下刀子，严重者可剥皮楦草。
可照样越禁越贪。
贪官如雨后春笋抓不尽，杀不绝。
梦里嘉靖年间的严嵩，光是抄家的财产名录就有专门的一本书──天水冰川录。
意为冰川一角而已。
怕是古往今来，也就是乾隆年间的和珅能出其右了。
由此可见，光是严刑峻法没用。
还得严格督查与提高官员俸禄，使其至少温饱有余，不必再冒着杀头风险去搞贪污受贿的那一套。
几相结合着，慢慢刹住梦里那股子伴随大明始终的贪腐之风。
为此，连着几日朝堂之上，朱祁钰都阴沉着一张脸。
底下的群臣也都噤若寒蝉。
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惹皇爷雷霆震怒，让他们当了这人体出气筒。
但别人可以装憨，刑部尚书俞士悦不可以。
他不但逃无可逃，还得把相关卷宗都整理好了，草拟一些处理意见，然后交付朱祁钰，等他圣裁。
然后么，就自然而然听到皇爷叹息，被问及大明俸禄真的那么低吗？低到文武官员都已经不足以糊口，只能铤而走险去贪污受贿么？
俞士悦：！！！
但凡问这话的是太祖、太宗那样杀伐果断的君王，他为了自己的狗命安全，都得昧着良心摇头说一声不。
皇恩浩荡，不但给官员职田，还给俸禄。
虽不说远超历朝，但也绝对不输。是那起子人贪心不足，罔顾国法，辜负皇恩，活该被依法严办……
可问这话的是他们皇爷，最是仁慈又肯听信忠言的皇爷！
俞士悦就不免有些迟疑，不确定自己是否要为底层官员说上两句公道话。
见他如此，朱祁钰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笑道：“俞爱卿不必有任何负担，只管畅所欲言，诸位爱卿也一样。虽太祖爷体恤百官，所定的俸禄对洪武年间来说也许不低。但时移世易，物价不同，购买力自然也不同。”
“朕总得细听爱卿们所言，再结合着各地物价等。才好综合判断，是否要提高官员俸禄，又怎么个提升法。”
涨工资？？？
这可是洪武二十五年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的好事儿了！
百官震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勇敢抬头，就看到皇爷满是鼓励的笑容，且再次号召百官畅所欲言。尽说心中所想，如此才好集思广益。
结果么……
于谦第一个出列：“臣启皇爷，按大明制，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年俸算算有一千零四十四石。另外还有职田，算算实在称不上一个少字。”
百官：！！！
果然，这货就是个自己两袖清风，也觉得别人该一样高风亮节的。
从洪武、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到如今，好不容易有次涨工资的机会啊，这货一开口就要替满朝文武给回绝了吗？
直娘贼！
若汪泉事发前，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都不在乎那点俸禄，横竖谁也不指那玩意儿活着。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汪泉挨打事就像一个信号，如一个引子，揭开了自上而下轰轰烈烈反弹的序幕。不用说也都知道，依着自家皇爷的认真劲儿，日后这反贪工作都得细节化、日常化。
再想浑水摸鱼，那就是寿星老吃砒霜──嫌命长了。
那，那日后俸禄就将成为百官的主要收入来源了呀！
眼瞅着于谦那老贼从一品到九品，与皇爷细数百官俸禄与职田。皇爷含笑细听，还时不时点头，百官的心都快凉了。
真·得而复失，不免暗骂于谦是个老杀材。
不曾想着于谦话锋一转，言说高阶官员还好，俸禄相对高些，职田也多。就算钞米兼支，有各种折色，也能支米十之四五。
不像低阶官员，原本俸禄就不高，再加上各种折色，简直雪上加霜。
正统年间，五品以上米二钞八，六品以下米三钞七。而当时钞价愈贱，米价愈贵。原本十五贯能买一石米，到正统年间已经涨到二十五贯……
如此种种的例子，让低阶官员本就不太丰厚的俸禄雪上加霜。
为了生存与升官，自然而然的，就有人把心思打在了歪处。巧立名目盘剥百姓，贪污受贿败坏朝廷等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按着洪武年间的物价来说，太祖爷定的俸禄不算低。
但世易时移，物价涨跌不定。
再加上各种折色俸禄，简直……
这话说来有些不妥，就连耿直如于谦于大人都不禁皱眉，颇为踟躇。
倒是丘濬这个刚被提拔没多久的户部五品员外郎毫无避讳，张口就来：“简直就像朝廷清点仓库，发现何物既多且杂又眼瞅着快要腐败，便不顾底下官员是否需要、是否愿意，就强行兜售了过去。”
比如胡椒，比如苏木，也比如茶叶。
东西是好东西，可寻常过日子谁有能用得了几何？
咕咚~
朝堂之上，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
初生牛犊不怕虎！
勇还是丘员外郎勇啊，言语如箭，开口就直中靶心。
吓得他们都跟着心生忐忑，各种措辞，想着皇爷若雷霆震怒想摘了他那颗丑脑袋去泻火时。他们当同僚的，好歹也帮着美言几句。
毕竟那家伙虎是虎，但也切切实实说中了群臣心声。
朱祁钰笑容一僵：“丘爱卿这说法倒是……新鲜。”
丘濬眨眼，满脸‘是陛下您让臣等畅所欲言，臣也是奉命行事’的无辜感。
看得朱祁钰一噎，努力保持笑容：“既如此，那丘爱卿就细说说。你有何良策，能解百官之难，从根源上遏制贪腐之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