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崔小翠回娘家
是呀,崔小翠呢?她已经包袱款款回娘家了。
出发前夜,王展年和崔小翠商量着回娘家后该怎么行事。
崔小翠前两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若是就这么杀过去要赔偿款,别说她大哥,她娘和大嫂都不可能站在她这边。所以,她必定做出一个姿态,就是因为大侄女被卖身之事,王家人忍无可忍,将自己赶回了娘家,打算将她休了。
这样一来,她们肯定不愿接受自己这个归宗女,毕竟她回去就是一张吃饭的嘴还啥事不干,把她留在王家就不同啦,时不时给娘家整点东西。这笔账,谁都会算。
于是乎,她向王展年说了“假装她即将被王家休弃”的计划。
王展年听了连连点头,说她这次想了个极好的主意,把她给整乐呵的。
隔天,天没亮,崔小翠便摸黑拎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往娘家赶了。
王展年本想拉着雪橇将她送到甜水村的村口,却被崔小翠拒绝了。她要以一副凄惨的面貌出现在娘家人面前,要让娘家人以为她被夫家厌弃了,若是被人瞧见自己是被王展年好好送过去的,那她的装惨大计就不真实了。
于是,崔小翠就这么腿着走了二十几公里山路,期间摔了好几回,在吃晚食的时间,才堪堪走到了甜水村村口。
残阳如血,各家各户的雪白屋顶染上了一层金光,,袅袅的炊烟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饭食香气,可以瞬间抚慰旅人的疲惫。
崔小翠今早梳的发髻已经散落脸颊两旁,干净的衣裳左一块雪水痕迹,右一块黄泥污渍,皮靴子也进了水,冻得她双脚发麻。望着近在咫尺的娘家大门,几乎不用酝酿情绪,她“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原本准备吃饭的崔家人,听见门口的动静,好奇出来一瞧,见有人正坐在地上哭,脸上身上造得埋里吧汰的,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崔小翠。
“哎呀,老天爷呀,我大哥要逼死我这个妹子了,我不活了……”
其余村民听见声响,也陆续搁下碗筷,出了自家房门。
看热闹的人,听崔小翠来来回回只哭诉着她大哥害她没活路,具体因为啥事却一点没说,急得抓耳挠腮,纷纷向旁人打听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却没有人能说清楚是啥事。
“我猜着,应该是崔大又赌输了银钱,然后往王家要钱了吧。”
“崔大媳妇这么死盯着,他还能找机会耍钱,真是没救了。”同样有此猜想的人立刻答道。
“十赌九输,但凡沾上赌的,哪一个不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这崔大真是造孽,连嫁出去的妹子都害成这样,瞧她那埋汰样子,怕是天不亮就被王家赶出来,腿着走回娘家吧。”
“王家也是心狠呀,这么大冷的天……”
“要你摊上这么一个不省事的,瞧你心狠不狠。”
大家议论纷纷,指着地上赖着的崔小翠和其他崔家人指指点点。
崔家人名声再怎么差,也是要点脸的,崔大和崔大媳妇一拉一拽得把崔小翠往家里带,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旁人窥探的目光。
“好了,小姑,我的好小姑,你可别哭了。有啥话,咱好好说。你这一来就哭上,话也不说明白,咱们要怎么帮你嘞?”崔志刚媳妇张氏开口道。
崔小翠止住了哭声,猛不丁起身站到她大哥跟前,紧盯他的双眼,“大哥,你把我大侄女卖了!卖了二十两银子!”
“你说的什么混话?你王家的侄女,我卖个啥?要卖也是卖我崔家的……”崔志刚脸上的惊愕一扫而过后,紧接着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小妹的双眼,有些心虚得说道。
“什么?”张氏和崔志刚的大闺女崔欣欣异口同声喝道。
“你敢卖我闺女?”张氏大声喝道。
“爹,你要卖我?”崔欣欣一脸惊恐地质问。
一直没说话的崔母听不下去,起身喝道:“行了行了,你俩裹啥乱。坐下来好好听小翠说事。”
“大哥,你为了还赌债,骗我说给我大侄女介绍到镇上打短工,实际上是把她偷偷卖了对吧。你别急着反驳,那张卖身契是你的签的字,你的笔迹一对,白纸黑字你抵赖不了。王家发现后,说要告官。我给死死拦住了,为这个,旧账新账一起算,王家说我一心向着娘家,把我赶出来了,说要把我休了。”
崔小翠言简意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说完,又哭上了,“我怎么那么命苦呀,嫁过去王家,没享几天福,王家就糟了难。这就算了,哥哥三天两头朝外嫁的妹子伸手要钱,惹得夫家厌弃我,最后还背着我卖夫家侄女,满天下打听,谁能遇上这种事?哎哟,我要被休了,我没活路啦,爹爹呀,你在天上,看看你大儿子做的都是什么事呀……”
崔家其余人都被这件奇葩事震得晕乎乎的,他们崔家的人卖了人家王家的闺女?这不就是拐子吗?这事比戏本子里的故事还离奇。
崔母瞬间气得七窍生烟,想要说话,喉咙里的痒意,却让她忍不住县咳了几声,之后,才恶狠狠得瞪向崔志刚,“老大,你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别急着耍赖,王家若是没有证据,不会这样空口白牙赖你,还把鸿学他娘赶了回来。”
“是……是真的。”崔志刚在娘亲压迫的眼神下,低头承认了自己犯下的事。紧接着,他连忙找补,“我也是不得已啊。当时,赌坊说凑不够银两,就要把欣欣拿去抵债。我再怎样丧良心,也不能卖自己闺女吧。正好,我一朋友说朱府要找个模样好的丫头当陪嫁丫鬟,我就……”
“你就把主意打到你小妹的夫家那边了?”崔小翠提高声量问道,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气到说话快破音了。
“我原本没往这里想。这不是,刚好小妹回家抱怨,王家二房的病秧子每月都要费些药钱,两个闺女又是吃白食的,我就想着,这不正好,让二房那个大的去朱府,这样既省了王家口粮,又有月例银子拿回来,多好。”
“那还真是让你费心了……”崔母强忍着怒火,讽刺道。
崔志刚却听不出来,还以为娘亲是觉得他有理,脸上有了笑意,“娘,你也这么觉得呀。”
崔母再也忍不住,直接站起来,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后,拿起炕窗上的条扫就要往崔志刚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偷卖别人家的闺女,你还觉得有理了!”
张氏连忙向前抱住自己的婆母,“婆婆,别这样,当家的有错,您教教就行。您身子不好,不要气坏了。当家的,还不跪下,给你妹子道歉。”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崔志刚吼的。
崔志刚被他娘的脸色,还有妻子的怒火吓得连忙跪下,嘴里重复着:“我错了。”
崔母身子不好,火气上来,剧烈得咳嗽起来,吓得张氏连忙给她顺背,一时间,整个屋子只听见崔母粗重的咳嗽声和张氏柔柔的安慰声。
过了一小会,崔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指着跪着的崔志刚,喃喃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把我气死,我好和你爹作伴去。反正都气死一个,不差我这一个。”
“娘!”崔小翠连忙制止她娘继续说下去,她爹的死其实是意外,不能完全怪在大哥身上。
那日,崔父被大哥耍钱的事气到跑出去散心,却不小心失足掉落山涧,救回来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见在场的人没有大哥,问了一嘴,听到他又去赌坊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世了。她大哥回来后,听到这个噩耗,三天三夜不睡不吃不喝,差点没跟着去。可惜,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哥又赌上了。
崔母原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话,被小闺女提醒了,便换了话头,问题总需要办法解决,遂对着小闺女问道:“王家打算怎么了结这事?”
“赔付王家四十两银子,还有大哥得亲自给我大侄女斟茶道歉。”崔小翠说道。
“什么,四十两银子?王家怎么不去抢?当初才卖了二十两!这是来讹人的吧。”崔大一听要那么多银子,立马跪不住了,站起身骂人。
“你给我跪好咯!”崔母一声怒喝紧随其后,崔大只好又跪了回去,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得骂着,他混赌坊久了,说话都学了几分那些赌徒的样式。
崔母听烦了,又加了一句:“给我闭嘴。接下来没有我允许,你不许站起来也不许开口说话。”
崔志刚只有在赌瘾上来时,才会发性六亲不认,平常还是能听见话的。特别是,这会儿,她娘的脸色极差,刚刚还提到他爹,所以他闭上了嘴,当起了隐形人。
崔小翠见状,赶紧将那日王家发生的“拉锯战”复述一遍给他们听,目的是为了告诉他们,眼前的四十两加赔礼道歉是最优解,过了这个村,接下来的就是送官了。
“听说定罪了的话,不仅要打一百杖,还得流放三千里。这别说那流放了,那一百杖打下来,命都没了。就算侥幸活过来,那三千里的流放,大哥可扛得下?恐怕没到地,人就没了。”崔小翠总结道。
张氏听到这个刑罚,脸一下子白了,虽然丈夫是赌徒,但是家里有个顶事的男的总比没的好。若这个家没了崔志刚,岂不是要垮掉了。可是,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要从哪里来?家里真要有四十两银子,她们眼下桌子上放着的就不会只是窝窝头了。
“小翠,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吗?四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卖了我和欣欣,都可能没那么多……”张氏低声问道。
“大嫂,你以为这是谈生意吗?这是王家给的最后通牒。不给银子和道歉,回头就可以见官了。顺道,我也可以不用回王家了。”崔小翠苦着一张脸说道。
“啥?真要休你?你可是鸿学他娘,童生他娘,怎么可以说休就休。”崔母激动道。
“娘,公公发话了,不和有这样歹毒心思的崔家人结亲,让展年休了我。展年当时也同意了。还是鸿学鸿识求着让我回娘家拿罚银,说是将功补过,这才给了我一次机会。若是我半个月后拿不回四十两银子回去,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崔小翠将一个月的时间说成了半个月,以防娘家人不上心太过拖延。
崔母和张氏都没了话,她们已经在考虑怎样凑到这些银两了,至于斟茶道歉,不管崔大肯不肯,他必须肯,这又不伤皮不伤肉,比打板子好。
就这样,崔小翠在崔大家住了下来。期间,还不忘去同村的四个哥哥家串门,摆明了没拿到银子前,她就在娘家不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