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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不出意外便要出意外了

“我还没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忽地,九韶开口问。其实她的打算他已经很明了了,他真正想问的是——她所打算的未来中,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但他不敢问,仿佛只要不宣之于口,那不确定的答案便不会倒向他所不希望的那个结果。

他自嘲地想——他竟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自欺欺人。

羲华已经有些困了,这一日来奔忙劳碌,方才又出了大力气,早已令她疲惫不堪,便有些迷糊地答道:“神界我是肯定不会回去了,这魔界也待够了,后边,自然是去往凡界了。嘿嘿,风花雪月,逍遥自在,大好天地,任我驰骋。我心所向,无拘无束……”

她的话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缓,纵使满怀畅意,却依旧抵挡不住瞌睡虫的偷袭——还真是她的风格。

“心宽就是好,说睡便睡。”九韶温柔地看着她,上前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很轻,骨头仿佛没有重量,他抱着她,却如同抱着什么珍而重之的东西一般,一步步走得郑重而轻缓。

但再想留住的温情也有尽头,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盖好云被,望着睡梦中的人那恬静的面容,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想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

这是他有贼心以来第一次生出了天大的贼胆,想要亲一亲芳泽。

偏偏此时,有人过来破坏气氛。

“烦请通报,奴受蝶绛公主与禹疆殿下之命,前来相请紫微帝君前往后花园品茶。”

殿门口戍守的神族侍卫接了帖子,恭恭敬敬地敲了门,双手送到了他的案前。

九韶好不容易积累起的贼胆烟消云散,满心不悦,原本不想理会,但蝶绛与禹疆相邀在他意料之中,此次会见也势在必行,宜早不宜迟。

于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自内殿出来,接了帖子。离开前他亲手布了结界。殿外的侍卫皆为他的心腹,他只管吩咐道:“守好此处,勿令人进入殿内。”

蝶绛与禹疆设下的茶席在花园,如今婚宴已散,月上中天,花园一片静谧,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九韶抵达后,意外发现这主人,只来了一位。

他神色不变,蝶绛公主却心有不安,向他致歉道:“紫微帝君莫怪,拙夫路遇应羿殿下,略谈几句便至。”

九韶无可无不可,口中客气:“无妨,客随主便。”

蝶绛请他先入座,与他寒暄了几句,以免冷场。

好巧不巧,九韶的坐席,便离先前他所注目的花藤树不远,但此时他再未多看一眼。

蝶绛公主与他不熟,这也难怪,千年前神魔大战时九韶虽也参战,却并未与她正面对阵,彼时他年纪尚幼,所立之功与禹疆和应羿两位神子相比,更是可有可无,便不曾崭露头角。

蝶绛公主却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当年她频频与禹疆殿下相逢敌手,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力排众议才将他留在魔界为婿,自此对他千依百顺,爱得轰轰烈烈。

神界以此为耻,一向讳莫如深。而魔界虽然膺服蝶绛之治,但因她常将禹疆之事置于魔族的利益之上,反对的声浪也是层出不穷。

但私底下,两界对这对夫妇传闻甚多,从方才婚典和眼下来看,至少对于蝶绛而言,九韶觉得传闻不尽不实。

蝶绛此人,不像是色令智昏之人。

但以九韶掌握的情报,她确实对于禹疆情深似海,眼前这酷似神宫的连绵宫苑,可不就是她的手笔。

难道,她一直在刻意营造自己的人设,为的便是麻痹神界,所图乃大?

那为何她又甘愿雪藏起自己的锋芒,离开生她养她的一片天地,随禹疆去到原本敌对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父亲和井氏族长只将她视为禹疆的附庸,若她真的入主神宫,究竟是折其双翼呢,还是引狼入室?

况且神族借联姻之事迎回二殿下禹疆,听闻魔族高层对于她要还政于魔君,舍弃魔界尊位前往神界一事多持赞成态度。

这也极其引人深思。以九韶的经验,她既然能越过魔君统率魔界千年,那必然擅于笼络人心,如今她说撒手便撒手,那些拥护者竟然乐见其成?

如此,过于矛盾了。

罢了。若要深究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九韶轻轻摇了摇头,既然要走,神魔之事,皆与他无干了。

片刻后禹疆驾临,依照礼数对他致歉。

九韶起身与他见礼,二人一般的丰神如玉、俊美无俦,如清光明月,相映成辉。九韶清楚地听到了周围的侍女们发出了轻声的尖叫。

待宾主落座,他敏锐地发现,蝶绛的眼神明显变了,仿佛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夫君一人。

若非尝过情滋味,他简直要以为,是禹疆蛊惑了她。

而如今的禹疆,较之千年前,更像一个神。他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没有突闻乡音,得见故人的惊喜与激动之情。甚至先前的婚典他也未曾露面,对于那为了他而牺牲的“弟弟”,似乎也毫不关心。

放在别人身上是不合常理,但放在他身上,仿佛再冷淡疏离都不意外。要是夸张点,他也就比神龛中的玉像,多那么一点点活人气息。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九韶也无法相信,是他主动联络了自己的父亲和井氏族长,密谋策划了这一切。

这样的心,冷酷坚定,何其可怕。

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九韶心中不安,率先打破了话题:“既然禹疆殿下得遇应羿殿下,为何不请他一道过来?”

禹疆看他一眼,神色不变:“六弟说婚仪繁琐,连日劳累,他便失礼,明日再来拜访。”

“不敢。”九韶谦虚道:“殿下相请,不胜荣幸。”

蝶绛见禹疆神色平淡,在案下暗暗握了握他的手,被他一把抽开,她也不甚在意,还对九韶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邀帝君前来,是为了夫君回归神界一事。”

九韶虽然诧异他们如此心急,但情有可原,便道:“此事详情自有安排。”他拍了拍掌,他身后的唯一一名随他而来的神使上前两步,向他们以神界礼仪行了一礼。

“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天德星君,拜见禹疆殿下,蝶绛公主。”

礼毕,天德星君将一封信函呈给他们,蝶绛公主拆开来先递给禹疆看了,自己才快速浏览一遍。

这期间,九韶未发一言。

信中内容他不得而知,父亲也并未向他透露分毫,这位天德星君是父亲的臂膀,禹疆回归之事由他全权负责,九韶乐得清净。

不知是否有所缺漏,禹疆看过信函后不置可否,眸中愈发冷淡了几分,蝶绛觑着他的神色,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天德星君本还有话说,但他谨慎地没有贸然出声,只求助似的看向了九韶。

九韶原本并不想淌这趟浑水,但在外人眼中,他与凤族休戚相关,如今又授封紫微帝君,原本便侵占了禹疆想要的天帝权柄。

再加上他心系羲华,不愿在此虚以委蛇浪费时间,便在心中轻叹一声,替天德星君开口。

“禹疆殿下可是对此有何质疑?不妨直言。”

他问到了关键之处,禹疆终于开了口,却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三大帝君新封,本君还未道贺,失礼之处望紫微帝君海涵。”

九韶早便料到他是对此不满,其实他也挺不满的——难怪羲华不耐烦这些人与事,心思七拐八绕,长了嘴又不好好说话,总是喜欢以退为进,像是直言直语能要命似的。

他腹诽归腹诽,但眼前这位很快便将与他君臣有别,该有的谦恭他还是要装一下的,便顺着他的话道:“臣惭愧,全赖陛下恩泽,忝列尊位。然神界动荡已久,人心生异,我族翘首企盼殿下回归,必能肃清寰宇,振兴三界。”

谁知,禹疆的下一句,话锋陡转。

“恐怕,凤与鲲鹏二族,所企盼的不止我,还有六弟吧?”

他语调未变,但这话问出,平空有一股肃杀之气。

九韶心中一动,斜眸瞟了一眼一旁的天德星君,后者觉察到他的视线,有些瑟缩地后退了半步。

事到如今,即便没有看过那封信函,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父亲和井氏族长真是好算计,分去天帝的权柄不算,还要让应羿成为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九韶头痛,难怪禹疆如此冷淡,在他眼中,自己这个凤族人,定与他们是一丘之貉了。

他一时心生恼怒,却又不屑于解释,只是道:“殿下所言臣不得而知,请天德星君为殿下解惑。”

被强行接球的天德星君:“……”

在他们二人的气场之下,天德星君敢开口就有鬼了。

于是,禹疆轻轻一哂。

再这么下去,非谈崩了不可。蝶绛深知自己夫君的脾气,习惯性地准备圆场,却不妨一个人匆匆而来,凑到她的身边耳语几句。

正是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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