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脑子缺根弦
“要我杀了羲华的替身傀儡,为何?”九韶问道。
“很简单,我要“羲华”死,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你的手中。”禹疆说着,轻轻拂去了肩头的一瓣落花。
九韶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假思索道:“好,殿下是重诺之人,我答应你。明日送婚使队离开魔界之时,便是你我践诺之刻,击掌为誓。”
“好,击掌为誓。”
“啪”的清脆一声,两只手击在一起。九韶和禹疆,各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撼动的决绝。
九韶离开之后,禹疆望着满地的落花不语,片刻后他低喃了一句:“太难看了。”于是,他轻轻拂袖。
——什么都没有发生。落花依旧是落花,没有一片回到了枝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嘲:“看来,我的确不如他。”说完,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几欲跌倒。
“殿下!”一身红衣的魔族“摄政女王”从林外匆匆而来,扶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私下里,禹疆对他这位妻子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冷淡,至少,此刻他没有拒绝她的亲近。
“妾关心殿下。观方才一战,你与那紫微帝君不分伯仲,可是殿下为何说不如他?”蝶绛关切地问。
“论战力,他尚比我稍逊一筹,否则他也不会以神魂为祭发动“凤舞”才能破了我的结界。但他知道你在此,为了不误伤,宁可承受反噬之力,他的心胸,远超于我。还有,你看这些落花,”他伸手指了指地上层层叠叠的花瓣,那原本晶莹如雪的纯白花瓣因为沾染了凤凰之血而变得黯淡无光。而树上的花瓣仍在不停地坠落——这代表着他的灵力因为方才的伤痛而在不断的流失。
蝶绛满怀忧虑:“你现在需要休息。随我回去吧。”
禹疆摇了摇头:“我想再留一会儿,明天便要离开了,这片琅树再也看不见了。”
蝶绛奇道:“殿下竟然会有放不下的东西,我以为,你对魔界毫无眷恋。”
“毕竟住了一千年,多少还是有些回忆的。尤其是这片琅树,是我的心血所化。”
“回到神宫之后,殿下便可以见到你魂牵梦萦的那满宫的琅花了。”
禹疆好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听起来带着一股酸味。”
蝶绛难得的脸红了:“我还不至于吃树的醋。”
“千年倥偬,物是人非,那满宫的琅花早不是为我而开谢,何来魂牵梦萦。”
“物是人非……那殿下让紫微帝君在众人面前亲手诛杀那具傀儡,是要绝了他与羲华的后路吗?”
“自然。”
“但我知道,殿下也是为了他们好。”
“噢,你竟然懂我,说来听听。”
“尽管羲华不再是天帝,但他依旧是神魔两界和平是象征,若他……不,他的傀儡死于九韶之手,那么,九韶便是破坏两界关系的罪人,凤族即便再不愿意舍弃他,为了大义也不得不将他逐出神界。而羲华本人呢,作为“已死之人”,他也再无回到神界的机会。殿下此一举除去了两个心腹大患。”
禹疆笑了笑:“这听起来对他们可不算好。”
蝶绛话锋一转:“但殿下深知羲华的秉性,他向往自由,厌恶无论是神界还是魔界的束缚,能够就此脱身,自此徜徉于天地之间,是对他最大的好事。而九韶对他一心一意,誓死追随,自然也毫不犹豫。殿下对他们看似残忍,实则成全。”
禹疆的视线放在了远处,半晌后轻声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么无私。我其实……很嫉妒羲华的,嫉妒他能有这样两个生死不弃的兄弟。所以,我才给羲华下了“神驯散”。”
蝶绛犹豫了片刻,才迟疑道:“其实,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禹疆奇道:“这可不像你,有话直说吧。”
蝶绛道:“画扇日前向我禀报,说这位羲华陛下其实是个女儿身,早便潜入了我界。她与九韶、井焕三人与画扇有些渊源,被发现身份后假称是天帝的妹妹。”
禹疆恍然:“难怪画扇之前向你禀报过三名神族入境之事,她还曾邀井焕入宫掌眼过大婚婚仪。”
“的确,他应该还远远地见过你和应羿殿下。”
禹疆回忆了一番:“没错,确有一日我曾感觉到有人注目,当时被应羿缠着未曾多想,如今看来便是他了。”
“那时九韶的身份未明,画扇向我禀报后,我也曾派人探查,但神界从未传回凤族少主失踪的消息,想来他们在魔界的那些日子,他也制作了傀儡,注入了自己的裂魂。”
禹疆沉吟道:“羲华竟是个女儿身,我看着她长大,居然从未发觉。”
说着,他反而笑了:“我竟然毫不吃惊。离澜神妃真是煞费苦心,我有点可怜她了。”
蝶绛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反而有些担心,试探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但我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当年大战后若是没有她继承帝位,神界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想来父帝早就知道,所以才将她一直留在神宫。”禹疆开始向林外走去:“算是替我未雨绸缪了。”
蝶绛跟在他身边:“既然如此,她当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可要为她解了“神驯散”?”
“不,”禹疆眸中的笑意似他身后的花瓣一样,一点点消散:“只要她活着,便永远都可能是威胁。我现在还没有一定要杀她的理由,但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她有重掌三界之心,我必会毫不留情!”
这一夜注定很漫长。
而已经乘了轻舟的羲华与井焕一面催促着船家快快行驶,一面谈笑晏晏,一面自得对饮,就着一碟井焕从画扇府上顺出来的瓜子,喝的酣畅淋漓,一个赛一个的没心没肺。
舟行了一路,他们便喝了一路。井焕看得出,在羲华一直欢颜的掩饰下,她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九韶的脾气,他与她再清楚不过了,深知九韶不会就这么任凭她离开。
井焕一时陷入了两难,两个都是兄弟,成全了一个便会伤害了另一个,他委实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两不相负。
看来,只有牺牲他自己了。
于是他将从应羿那里拿来的那枚“神驯散”的解药,借着斟酒的机会,偷偷扔到了她的酒杯中。
羲华原本没有发现,但当她拿过酒杯一闻,便知道他在其中加了东西。
“呦,给我下药啊。”她将酒杯重重放在舱里的小桌上:“搞这种小动作,真当我不敢揍你嘛?”
井焕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心虚:“现在你我皆一样,都无半点灵力在身,与凡界那些人无异,要论单打独斗,必然便要拼力气。你是女儿身,这一条上你可赢不了我。”
羲华“咦”了一声:“我听说凡人都讲究个君子海涵地负,休休有容,对女子尊之敬之,不恃强睨之。你堂堂天神,竟然连凡人都不如,要对我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了?”
井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弱质女流?哎我的天帝陛下,你可是能坑死九韶的奇女子,跟弱质这两个字沾不上一丝边好不好?”
羲华也跟着笑:“对哦,我既然连九韶那等聪明人都能坑死,那对付你这种脑子里只有宫商角徵羽武的莽夫,岂用动手,我动动嘴皮子便能赢你了。”
井焕闻言一愣,半晌反应过来,不禁怒极拍案:“你说谁脑子缺根弦呢?啊,缺的还是“文”弦,是说我是武星,只会刚以应柔,而不会柔以应刚么?你这嘴可太损了。”
羲华继续火上浇油:“啊,你听出来了。怪我怪我,下次定然说得再委婉些,不叫你生气。”
井焕:“你……!”
羲华还嫌火不够大:“不服啊?不服来试试啊。”
“……”井焕被彻底激起了斗志:“行,你说,比什么。”
“简单,”她眼睛一转,“便说说这文弦别名为何,你若说不出来罚酒一杯,若说出来了,罚酒我喝。”
井焕:“……我知道文弦武弦称少宫少商,但文是少宫还是武是少商,我确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哎,题答一半,这可不算过关啊。”羲华提壶给他满上,顺手调换了两只酒杯,“六弦文声主少宫,七弦武声主少商。喝吧。”
井焕别的不好说,认赌服输是第一要遵守的。当即不疑有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