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娇贵的凡人
不过,她打算最后再挣扎一下,便不再绕圈子,对九韶直截了当地问:“你既如此心忧天下,当真不愿回神界重掌权柄,造福三界了?”
九韶摇摇头:“在世人眼中,我是杀害“神族皇子,魔界驸马”的凶手,如今我已自逐出神界,神魔二族皆是见证,已无回头之法。”
“这些只是禹疆给你的借口。其实,只要你愿意,你还回得去。”
“杀害“区区一个天帝的义弟”罪不至此,凤族一定会拼死保你,你大概只要去天刑台挨雷劈上几次便能揭过了——这不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保留项目么,有事没事劈一劈,无论犯什么错,只要劈不糊便一笔勾销。”
这时,井焕没眼色地插嘴:“若是劈糊了呢?”
“住口!别乌鸦嘴!”羲华瞪了他一眼——别的不行,裹乱真行。
井焕:“……”他发现她是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这个话题明明是她起的头。
九韶好笑地替他解围:“无妨。”然后又解释道:“我是自逐出神界,无论能不能一笔勾销,都不会再回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羲华了然地笑笑,问井焕:“你呢?回神界还是跟着我?”
井焕一脸“这还用问”:“自然是跟着你啊。否则我方才那一招“偷梁换柱”岂不是白费心思了。”接着还调侃道:“主人,阿焕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去哪里都要记得把我拴在你的绦带上啊。”
羲华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乖!”,说完,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忽然猛地一扬——
她方才说这么多,规劝是幌子,借机以五行遁术打开“须臾之门”才是目的。
顾名思义,五行遁术需以五行为引。但此处是沙海,无土、无木、无水,只有这满地灿烂如烈阳一般的沙砾,只有借助金器或者阳火之力,才有可能施展出来。
她自九韶那里学会了凤族的“凤舞”与“流焰”二术,若她还有法力在身,借火是小菜一碟。
但可惜,她如今与凡人无异,纵使是这五行之术,她也要动用禁术才能使的出来,想火遁是不可能了。
所以,这刚刚发现的玄天金精便派上了用场。
她将手中的沙砾扬洒,口中飞快地念动口诀,在她的身后,无形之中,金源之力快速打开了一个暗金色的旋涡。
从她刚开始做这一切时,九韶便敏锐地发觉了,大喝一声:“羲华!你在做什么?!”
此时,周围的气流被扰动,原本平静的沙海瞬间起了狂风,羲华的声音被搅得有些破碎,她向他道别:“我与你非同道中人,你回神界吧,从此山高水长,勿念!”
又是这句,“勿念勿念勿念!”九韶被这两个字刺激的几乎发狂。
羲华得意地一笑,伸手揪住了有些傻眼的井焕,向后一跃:“走!”
九韶哪里肯放她,但他知道他不能跟上——她不惜以消耗自己的真元为代价打开这个金遁之门,但这门如此不稳定,时空乱流带来的罡风汹涌而来,很快便他们的身形吞没了。
若他执意跟上,须臾之门难以承载这么多人的负荷,顷刻间便会崩塌,其中之人运气好的会被困在混乱的时空之中,运气不好的便会瞬间被搅成齑粉。
真能折腾——九韶扶额,头又开始疼了。
天旋地转,须臾之门中,井焕的嘶吼被搅成了齑粉,羲华却懒得分辨他的意图,径直用手护住了头脸。
果然,她预料的没错,落地时天地颠倒,她不幸前身向下,被时空之力硬生生拍在了地上。
若非她早有准备,非得摔成个饼脸。
井焕便没她这么明智,只听“扑通”一声巨响,硬实的塙地都被他砸出了一个“脸”坑,扬起了呛人的灰尘。
“咳咳咳!”他一面爬起来一面剧烈咳嗽,抱怨道:“今日是犯了土太岁不成,净吃土了,咳咳!嘶,这土好烫!”
羲华抬头见他满脸尘土,估量自己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凡躯就是这点不好。”然后便伸手将自己从头到脚拍了个遍,整理好自己后,顺手帮他也拍了拍。
饶是落地吃土,但终于踏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凡界,羲华心中欢喜,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井焕身属水系,最是好洁,如今接连两番弄了个灰头土脸,全身都不舒服,不由四处张望,想寻个水潭好好洗浴一番。
但不知道这“须臾之门”把他们带到了什么穷乡僻壤,四目望去只有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地上寸草不生,只有薄厚不一的灰尘堆在上面,严重之处,地面上甚至起了道道皴裂,如同花甲老人脸上的岁月刻痕,深且沧桑。
“这里怎么了?”羲华狐疑地看着四处,这时才觉得日头晒的有些过分。
此时明明已经临近黄昏,金乌西斜,却如同一轮硕大的光盘一般顶在西天,灼热的光线将大地上的一切都烤的微微发蔫。
在这种热力下站了一刻,背后的汗“嗡”的一下便冒了出来,很快便沾染了贴身小衣。
井焕不耐热,一边擦着顺着额角滚落的汗珠一边极目远眺,试图寻找到一个遮阴的地方。
但很可惜没有,路旁的大树都已经接近枯萎了,干枯的枝条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卷曲叶片,被炽烈的阳光烤的发脆。
不仅如此,凡界干旱缺水是常事,但此地尤为怪异,天地间的灵气极其稀薄,较之正常之处应该足足缺少了七八成,方才造成了这万物凋敝之象。
“这是什么鬼地方?”井焕嘟哝着,觉得头发晕脑发胀,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之感。
羲华也觉得不舒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没有汗了,全身的水分似乎已经消耗殆尽,连口中的津液都干涸了。
不行,不能这么干晒着了。他俩当机立断,顺着大路去寻找水源。
但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都不曾见到人烟,沟渠如同大地一样干涸开裂,井水都是枯的。而此时羲华和井焕已经口唇生烟,晕晕沉沉了。
做神仙不但不染尘垢,而且寒暑不侵。如今他们没了法力,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是娇贵的凡人。
勉强支撑着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沉重,眼皮也仿佛黏在了一起。羲华觉得自己鼻子里喷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好不容易前方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小村落,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远远地望见他们,大喊起来:“人!人!有人来了!”
羲华虚弱地靠在井焕肩头,气喘吁吁地说:“哎阿焕,怎么他们比咱俩还兴奋?”
井焕的人间生存经验并不比她多多少,对人心险恶也没有概念,只能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他们热情好客?”
这也不怪他,以往他们偷偷溜下凡,去的都是繁花似锦之处,人人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对陌生人也十分纯朴热情。
在他们的印象中,凡人都是些可爱的人。
如今,被天灾人祸逼到犄角的人们给他俩这曾经高踞云端的神仙上了一课。
羲华点点头:“噢,希望他们给咱们准备新茶醴泉解渴。”
说完,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全身一松,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