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小人作怪,神仙也无奈
神官长原本不该踏足天女娘娘的寝殿,概因前殿有贵客驾临,而这后殿少人调教,晚娘无力约束一众乳娘保姆侍女,羲华不在的这几日,这些人皆看人下菜碟,对晚娘所命所言阳奉阴违不说,还借机讥讽她的出身。
颜慈也觉得不像话,但他身为外殿神官,不好插手内殿之事,如今那些人连他的面子也不看,对于羲华已经回来一事竟都推说不知,颜慈急恼之下,只得自己来叩门。
他站在院门外,声音疏朗,道:“娘娘,宫里来了内宦传旨,请娘娘速速更衣接旨。”
羲华几人都听到了,她眉头一挑:“有小人出来作怪了。”
井焕不明此话何意,问:“如何讲?”
“阿弥为何会邪侵入体,这承天殿上下为何会人心浮动,皆有人故意为之。”羲华笑容阴沉:“本想多留他们几日,如今看来,有人嫌这世间平淡,想往黄泉一游呐。”
这话听起来挺瘆人,但井焕却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你用九韶的脸说这样的狠话,我颇不适应。你呢,帝君大人,作何感想?”
九韶面色不变:“这几日你心中有火,想要泄一泄我不干涉。只是此间的凡人即便有罪,按天道不可动用神力施以私刑。你若想做什么,我不阻拦,但需谨记慎行,以免招惹神罚。”他望着羲华,说出了这番惊掉井焕眼球的话。
井焕:“……”他这言外之意,若非顾虑天道神罚,羲华欲对凡人做什么他都站在她这一边……这,这真是九韶吗?
曾以何时,九韶待人严谨,律己更甚,从不曾对人主动出手,哪怕被人背刺陷害,亦是光风霁月,正面以牙还牙,从不以势欺人。如今的他……莫不是被羲华带坏了?
谁料羲华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好好干,承天殿能否力压国师殿,天女娘娘能否将师毕宣那个小人踩在脚下,我和阿弥的未来是否安稳无忧——都靠你了。”
井焕:“……”还能这样?
画扇:“……”就该这样!
九韶缓步踏出殿门,长身立于日光之下,有那么一瞬,颜慈觉得,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便是先代天女扶摇都不曾展现的神光,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
天女身具神职,是神之代言人,接天子之旨可不跪,于是九韶身姿挺拔,那内宦亦觉他气势逼人,那明黄的卷轴握在手中,却无端矮了一截。
圣旨言语不多,大意是神子阿弥满月之礼已误,殊为不吉,圣命国师占卜吉时,定于明日巳时为神子补行满月之礼,内宫妃嫔皆前往观礼。兹命承天殿妥善准备,勿失敬于天地云云。
九韶没做任何表情,淡淡道:“接旨。”接过圣旨后随手交给了身后的颜慈,对他道:“预备做阿弥的胎毛笔的笔管我已准备好,你去找晚娘取来。”
颜慈有些为难,以眼角瞄了瞄立于一旁的内宦。九韶反应过来,极为敷衍地客套道:“有劳公公,神官长,命人送公公出去。”
颜慈这才松了口气,亲自送了内宦出门。他为人耿直,不善逢迎,此番能做到如此地步 ,是真的替羲华觉得有愧。
神子的身世旁人不知,他却心如明镜。于公于私,他都对这个孩子心生怜爱,于是便对这个行事任性,来历不明,又生生占据了阿弥的抚育之权的所谓天女尤为不满。
尤其对阿弥的满月之礼一事上,她竟然一走便是三四日,错过吉时不说,如今还被师毕宣那个小人抢先,真是令老实人都着恼。
九韶还不知晓短短几日,羲华竟将自己的人缘败坏到如此地步,亏得她还替这个神官长说过好话,保住了他的地位。
颜慈回来,见“天女娘娘”坐在神台莲座上垂眸不语,还以为她是因殿中莲花之事不快。
日前他受命撤去了殿中供奉于各处的莲花,唯独留下了天女塑像手中的那一朵。那一支莲花风姿秀雅,瓣生千重,极其美好。虽是随天女塑像一并落成,但因工匠匠心独运,单独可拆卸。扶摇及其之前历届天女在任期间,过往的每一年,皆会对塑像及莲花粉饰添彩。
那支莲花尤其是扶摇的爱物,每至此时,她都会亲手为莲花水浴涤尘,再一点一点绘上新彩。
与扶摇有关的一切,他宁愿违逆这新任天女娘娘之意,也不会将其抹去。
颜慈默默对莲座上的“天女娘娘”施了一礼,正要去寻晚娘。谁料九韶却突然出声,道:“是我思虑不周,神官长不便出入内殿。我新收了一个随侍,日后这些往来传话之事,皆可交给他。”说完,他掐了一个召唤诀,飞到了羲华身边。
羲华正与井焕和画扇聊得火热,虽然她与井焕如今是一对病友,却丝毫不影响他俩相互打趣玩笑,尤其是当羲华讲到她是如何毫不手软地抄了闻贞神君数千年积攒的家底儿时,井焕瞠目结舌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画扇如今知晓了羲华与九韶换身之事,惊异之余倒觉得不失为一桩美事。从翠竹苑初逢起,她便与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以她之见,这一对欢喜冤家定能终成眷属,她早早站好了这段良缘,对她所求之事定有莫大助力。
而尤其,若能与羲华殿下缔结金兰之谊,以九韶对羲华之心,还怕他不庇护妖族,庇护于她么?
这可是条大腿,比眼前这位水族少主还要粗壮,她得抱稳了。
于是,当羲华收到那股神光召唤时,不由勃然变色,怒道:“把谁当阿猫阿狗呢!”
画扇极有眼色地拉了井焕欲走,笑道:“到换药的时辰了,我们先行一步。”说完,不顾井焕嚷嚷说他的伤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的“傻话”,硬是将他拖走了。
羲华嘴上不情愿,但既然要扮演天女娘娘的跟班,总没有主人和客人都不在,一个随侍赖在房中躲懒的道理。于是她只得整饬了衣冠出门,到前殿“侍奉”。
羲华见颜慈也在,准备就着身份做好一个安静听话的小跟班的本分,谁知九韶顺手将圣旨递给了她,且示意她打开来看。
对于权势倾轧,羲华可比他要敏锐得多,一目十行扫完那些字迹后,她有心讥讽两句,但碍于颜慈在场,不便表现得过于激愤。
而颜慈之所以不走,是因为天女娘娘还未示下,神子殿下的满月礼该如何办。
羲华并未想这么多,她只觉得这承天殿上下漏的如同筛子一般,她回来不过区区半日,不但行踪早早传入了宫中,师毕宣竟然抢先连良辰吉时都算好了。
还不知道这里埋了多少眼线和钉子!
她对圣旨上那句“妥善准备,勿失敬于天地”无动于衷,九韶更是对此置若罔闻。只有颜慈心急如焚——明日巳时,时间如此紧迫,如何能尽善尽美?
九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羲华不惜危险也要取回的琅树枝,她如此看重此物,他才走心记在了脑子里。
羲华随手将圣旨放在了一旁,颜慈看在眼里,忍了又忍,还是道:“请娘娘示下,神子殿下的满月礼需如何安排?陛下赐下了许多器物,可要一一用于典礼之上?”
九韶和羲华听得俱十分茫然,他们在神界千年,大典小礼经历无数,但都是吩咐一声下去,然后便等着开宴、祝酒,再就是就坐在上首做个吉祥物。真没哪一次需要自己操心安排的。
九韶于是道:“一应布置安排有劳神官长了。”又对羲华道:“走,陪我去取琅树枝。”
颜慈:“……”这位天女娘娘看着好说话,实际上他真挺难的。
“是!请娘娘稍等片刻。”羲华倒懂得和颜慈客套,便对他浅浅一礼,道:“在下……阿吉,神官长大人有礼!”
九韶:“……”虽然是化名,但化的如此随意真的好吗?
颜慈算是有品级官秩在身的,论理比区区一个跟班高了不知多少,但他看得分明,这个“阿吉”绝对不仅仅是个跟班这样简单。
先不说这一身无人可及的风姿,以天女娘娘对他的态度,便知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颜慈连忙还礼:“吉先生客气,不敢当。”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从始至终,天女娘娘未曾向他引荐自己,可他却仿佛对自己极为熟稔似的,难道是因为这位吉先生极其平易近人,对谁都如此热忱吗?
九韶领着羲华回到后殿,路上羲华也有些忐忑,觉得自己草率了。
也是,堂堂神界帝君,凤族少主……唉,这便不提了,她竟然随口给安了这样一个既不庄重,又有点轻浮的名字,她甚至怀疑那一瞬,自己的脑子不在家。
“阿吉!阿吉?”九韶连唤了她两声,见她呆呆愣愣,不由嘴角挑了挑。
“啊,什么?”羲华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微红,恨不能挖个洞把头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