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疏而不漏
龙清川笑了笑,转身问吴大财:“你想过没有,你阿爹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故意装病瘫痪在床上,结果还是难逃一死,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阿爹——他装的不像,被人发觉了。”吴大财随口说道,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其中深意。
“可你阿爹隐藏的那么好,除了智行禅师、我们夫妻二人,就连你和吴管家都蒙在鼓里,别人又是如何得知?”
龙清川说得在情在理,吴老财的确隐藏的很好,更何况有高僧智行禅师在旁掩护,更加不会有人怀疑了。
郝刺史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真,吴老财如此费尽心机,杀他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龙大侠请继续说下去。”郝刺史说完,眼光下意识地扫了夏司马一眼。
龙清川应了一声,接着刚才的话说:“本来我还想到了船上的杀手,也就是杀害吴大郎的杀手,可根据我后来的推断,这是吴老财自编自演的鬼把戏,根本没人要杀吴老财,所以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大牢里阴暗潮湿,密不透风,让人十分压抑,龙清川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心情。片刻后,他振作精神继续说:“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想到了朝廷破案的那些人,他们掌握了所有的线索,既然我能看出破绽来,他们就不能推断出来吗?而这些个人当中,司马夏史仁过分关心,这并不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
“本官乃是大唐的官员,扬州百姓的父母官,关心下案情的进展,你们就污蔑本官是凶手,哼,真是一派胡言!”
“如若只是普通的杀手,他为什么要用杀死吴大郎的箭杀死吴老财了?”
吴大财也恨恨地大骂:“普通的杀手可不会这么笨,用针,用刀,用剑都可以,绝不会绕个大弯,先冒险从府衙内盗走利箭,然后用这支箭杀死我阿爹?这样显得他们很有能耐吗?哼!”
“的确如此。所以用杀死吴大郎的利箭,再杀死吴老财,必然赋予了特殊意义。”
“什么意义?”
“复仇的意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既然用它杀了我儿吴大郎,那么我就用它杀了你。”
“哼!这仅仅是你们的猜测,请问有证据吗?”夏司马一脸不服气。
“既然吴大郎是夏司马的亲生儿子,而夏司马明明知道吴大郎被吴老财杀死,那么你为什么不报官了,为什么还能平静如水?”
牢房里寂然无声。
司马夏史仁用沉默代替了辩解,面对龙清川的指控,他一一给予否认。
首先,他承认误撕了朝廷的户籍卷册,这只是他一时大意而已,并不是反对朝廷,更不是投敌。至于吴大郎,的确是他夏史仁的儿子,这是他年轻时犯的过错,如今他也悔恨不已。
针对龙清川其他的指控,夏史仁一概不予承认,除非龙清川和吴四桂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
可由于无凭无证,审判一时陷入了停顿!
夏史仁的确精于算计,他诱骗吴四桂杀害了吴老财,在整个过程中,根本没留下任何一点有效证据,即便吴四桂亲自指控作证,在法理上,这也是无效之举。
他甚至还指责是吴四桂杀害了吴老财,阴谋夺取吴老财的家产。
夏史仁兴高采烈,他神采奕奕,眉飞色舞,仿佛一位出征的将军,即将胜利在望。
龙清川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一笑,眼神狡黠,神色自若。
半晌后,龙清川瞄了下郝萌刺史,将手上的一份账册递给夏史仁,并对他微微一笑:“夏司马,这是吴四桂指控你的另一条罪名,私通叛军。”
夏史仁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黔驴技穷了吧,你们又搞什么名堂?”
“你看看再说!”龙清川提醒道,然后转身看向吴大财。
夏史仁漫不经心地浏览下账册,转而——他神情变得特别激动,也没有了刚才的飞扬跋扈,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他指着手上的账册,声嘶力竭地大吼:“血口喷人!这是哪个龟瘪三搞出来的,这是要斩草除根啊,为什么不放过我的家人?”
龙清川重新转过身:“夏司马,根据这份账册和发货明细,等到朝廷收货账册明细寄过来,我们两边核对比较,我想很快就能找到你资敌的证据。”
这份账册,主要记录的是扬州运往各处的军粮,军备器械,以及扬州的丝绸等物资。
此刻正是两军交战中,接货方不能准确收到发货的物资,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比如押运途中层层关隘的克扣贪污,沿途饥民的偷盗,接收方人员的贪污而故意少报收货物资……等等,在整个运输链条上,任何一条情况的存在,都会造成账册上发、收数字的偏差,而这份偏差的物资——正好被龙清川和吴四桂巧妙地利用,诬陷他将物资运送给叛军。
龙清川他们只要找到一条破绽,就能借题发挥,置他夏史仁于死地。
而且这条破绽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根本不需要在运输链上花心思,因为他夏史仁本身就贪污了不少,吴四桂对这些细节可是一清二楚——吴四桂随口招供了一个例子,从扬州运送军粮至洛阳,假如账册登记的数字是二十石,实际装船的只有十九石,夏史仁和其手下就能贪污掉一石,这该是多大的缺口!更何况要运输到洛阳,这一路下来的克扣盘查,能有十五石就不错了。
乱世中,有些事是合情合理但不合法,比如运送军备物资,实际收到的数量有些许差异,在情理上是可以理解,大家也不会斤斤计较,因为都从中拿了好处。
但在律法上可是绝不容许,如没有人主动点破,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有人主动挑事,那么此中大有文章可做。
再说了,在扬州这些年来,夏史仁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确从中捞了不少,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劳累了?
这点郝刺史也是心知肚明,他只是看破不识破而已。
夏史仁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一向人畜无害的郝刺史出手了,他不冷不热地讥讽道:“资敌之罪,等同谋反,你夏史仁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很显然,郝刺史也是吃定了夏史仁,可夏史仁根本就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刺史?
夏史仁几乎快疯了,他明知这是对方的诬陷之词,却无力辩驳。他此刻的感觉,就像对方将他屁股上没刮干的一坨屎,慢慢地抹到了他嘴里。
他现在后悔死了,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郝萌从来不接受他的贿赂。
稍稍冷静后,恢复了理智的夏史仁问:“你们为何要置本官全家于死地,本官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杀人者偿命,如此而已。”吴大财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并没有过多的慷慨激昂。
夏史仁失神地愣在原地,他似乎想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栽赃陷害,我夏史仁无话可说,但本官的家人可就被冤杀了。”
“龙小子说,这叫以毒制毒!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你自己认罪,承认杀害我阿爹吴老财,我们可以酌情考虑。”吴大财又轻声告诉夏史仁,“如果你不是私下杀害我阿爹,而是收集证据交给官府,我想我不会憎恨于你的。”
夏史仁默默地点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夏史仁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多谢你们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