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藕断丝连
两天后,神丐收到长安神针门的回信,信上提供了在洛阳的神针门弟子,总共只有十二位,大部分都是习练针线缝纫之术的普通女子,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一位才有天女散花。
“很奇怪,居然没有特别指明那个身份特别的女弟子。”神丐眉头拧成一团,神针门为什么不指名道姓,以他跟神针门薛神针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不过神针门既然如此做为,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踌躇间,神丐将书信递给龙清川,龙清川注意到一串名单中赫然有冰玉的名字。
乐凡首先跳了起来:“这个冰玉绝对有问题,她身上的香囊可能是长孙公子的。”
神丐疑惑不解:“乐凡姑娘,你如何确定冰玉身上的香囊,就一定是长孙瑜的香囊?这很重要!”
“至少长孙瑜的香囊不见了,我跟龙清川还特意去过他的书房,没有找到那只精致的香囊。”
神丐低头默默想了想,对龙清川几人说:“当时在酒席上,冰玉确实离过席,而且回来时还慌慌张张的,酒都洒了,所以这冰玉很值得怀疑。”
“冰玉离席有多久?”龙清川问。
“差不多两刻时辰。”神丐皱着眉头说,“犯案的时辰是足够了,可犯案动机呢?”
“难道是替苟富贵消除情敌?”吴大财自己也尴尬地笑了笑,此时并不适合开玩笑。
“看来,我们少不了要麻烦下长孙云,他是幸存者,也是目击者。唉,可是他也太可怜了。”
长孙公子的僮仆长孙云是唯一活着的人,他的大腿被歹人砍了一刀,脸上也轻微地受了伤,好在大夫给他脸上和腿上敷上祖传的创伤膏药,并包扎的严严实实。长孙云的性命已无大碍,但是他的腿已无法完全康复,走路一瘸一拐的。
也许是心有余悸,也许是遭遇了大变,失去了“名为主仆,实为手足”的长孙公子,长孙云的性格变得极其孤僻——每天除了打点井水洗漱外,不再与外人交流、玩乐,他以前可是一个爱说话、见人三分笑的年轻人。
刺史府的人对长孙云也比较体贴,逢此变故,大家都能理解他的心情,就连长孙刺史也派人相劝,等他身体恢复之后,重新安排新的职事给他,长孙刺史不会对他不管不问。
当神丐等人再次见到长孙云之时,他整个人窝在床的一角发呆,眼角还挂着些许眼泪……出于礼貌,长孙云还是勉强下了床,给四人让了座,并口齿不清地说出当时的情况。
当时他奉刺史的吩咐寻找冰玉,一路找到了后堂的竹林,碰巧发现长孙公子与两贼人搏斗,尽管他及时加入帮忙,还是不敌那两个歹人,后来长孙公子被歹人杀死,他长孙云受了重伤,闻讯而来的两名侍卫,也着了歹人的暗器。
“歹人长什么模样?”神丐轻声问。
“看不清,他们都蒙着脸,看着有点像胡人。”长孙云小声应道。
“那你找到冰玉了吗?或者,冰玉当时在竹林里吗?”龙清川又问。
“没有找到她,她也不在竹林。”长孙云说完后默默地转过身。
龙清川还想再一次确认,被神丐伸手拦住了,他不忍再打搅长孙云,便软言安慰长孙云安心养伤,长孙刺史还有马司马都很关心他,马司马还要给他说媒了。
长孙云苦笑一声,他很感谢刺史和司马的关心,可司马给他介绍丝绸铺的女儿,原本倒是很般配,可如今他身有残疾,早配不上人家了,请马司马帮忙回绝人家的好意。
神丐一声长叹,这种难以言说的苦闷忧愁,让他难以畅怀。
翌日,冰玉去苟富贵产业下的一家“丝韵锦绣”的丝绸店查账,丝绸店内布置得雅致大方,光滑亮丽的丝绸整齐地陈列在柜台上。龙清川和乐凡正在店内挑选丝绸,一不小心与查账的冰玉“偶遇”。
乐凡瞧见冰玉身上的衣裳光彩绚丽,趋步上前与那冰玉套近乎:“不愧是苟大财主的侍妾,这身上的衣裳可好看的很,难怪阿姐被称为江湖第一冰美人。”乐凡边说边用手抚摸她的衣裳,那丝绸如流水轻轻在指尖滑过,果真是细腻柔滑。
冰玉沉着脸问:“江湖第一冰美人,难道是靠这身衣裳换来的吗?”
乐凡轻轻摇手:“不是,绝对不是,阿姐即使穿上粗麻布也是江湖第一美人。”乐凡殷勤地出言赞叹冰玉,双手上下前后不断抚摸着冰玉身上那件丝绸衣裳。
尔后她又恭维冰玉:“幸好阿姐嫁人了,否则天下男子非得踏破洛阳城,只求一阿姐的绝世芳容。”
冰玉被乐凡逗笑了:“龙清川是不是经常这样夸你?”乐凡展颜轻笑,算是默认了。冰玉又提醒乐凡:“宁信母猪上树,也别信男人的那张嘴。”
两人闲聊片刻后,冰玉感觉上身发痒难耐,乐凡便陪她走入内室,和她的侍女一起将她身上的长裙解开,乐凡还在旁笑嘻嘻地帮她挠痒痒,当然也看清了她身上那只装有美人香的香囊——冰玉身上的香囊跟长孙瑜的香囊一模一样,上面也绣有一个“瑜”字。
侍女用净水擦净了冰玉的身子,尔后冰玉又用火撩了撩身上的衣裳,片刻后身体恢复如初,穿上衣裳后也不再瘙痒。
乐凡见冰玉瞧出了端倪,深感不妙,编了个谎话撒腿就跑,不过在丝绸铺门口被冰玉一把拦住。
冰玉秀眉一扬,怒声叱喝:“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不到姑娘如此美丽可人,竟然也会江湖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乐凡嘻嘻一笑,腆着脸假装问:“阿姐说什么——什么下三滥?”
“美人脱衣!哼!”冰玉冷冰冰地说完,猛不丁地抓住乐凡的手,“藏在指甲缝里的粉末,还要我多说吗?”
原来乐凡在抚摸冰玉衣裳时,趁她疏忽之际,将藏在指甲里的粉末弹到她脖子上,尔后粉末顺着脖子滑下去,导致冰玉身体发痒。
所谓的粉末,就是“阳起石”和“野蔷薇子”磨碎后的混合物,这是在长安时万事通所教的伎俩。
乐凡见捉弄冰玉的把戏被揭穿了,不知如何辩解,眼神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清川。冰玉冷冷地指着龙清川,转脸问乐凡:“你知道怎么让这个男人脱衣吗?”
乐凡羞红了脸,身体扭扭捏捏,显得非常难为情。冰玉凑到乐凡耳边,却大声地嘶吼:“让你男人脱衣裳的方法,就是先把你自己的衣裳脱了!”
乐凡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头都羞得抬不起来。冰玉看着乐凡窘迫的样子,得意地笑道:“总算扳回一局,敢让本姑娘出糗,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乐凡将脸埋在龙清川的后背,在丝绸铺一众人怪异的眼光下,尴尬地离开“丝韵锦绣”。在回刺史府的路上,他们两人还顺路去了趟香云香囊铺,掌柜确切地告诉龙清川,他们商号只做过一只带“瑜”字的香囊。
如此说来,那么冰玉身上的香囊大概率就是长孙公子的,而冰玉就有很大的杀人嫌疑,考虑到她还是苟富贵的侍妾,苟富贵曾当众说过他要杀死长孙公子,那么苟富贵和冰玉的嫌疑就跑不掉了。
只是这件事很奇怪,他们上午在书房时还见到了香囊,下午长孙公子就在竹林里遇害,那长孙公子的香囊怎么莫名其妙地到了冰玉身上?
长孙公子曾在花雨坊公开宣称,冰玉以前也是他长孙瑜的女人,他们现在还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再据神丐所说,冰玉在宴会中途期间,也就是公子遇害的时段,离开过他们的视线。龙清川几人由此做出各种推测,可都有不合理之处。
第一种可能,长孙公子的确是脚踏两只船,除了花魁蓝醉香外,还跟冰玉纠缠不清、难舍难分。
那天下午他跟冰玉在竹林幽会,长孙公子将香囊赠给了冰玉,并哄骗冰玉说他愿回心转意,尔后冰玉慌张地回到宴席。长孙公子遇到两个胡人杀手,他们杀了长孙公子,打伤了长孙云,并用“天女散花”杀了两个侍卫。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会慌张地回到宴席?胡人杀手为何会有“天女散花”?
另一种可能,长孙公子跟冰玉在竹林幽会,因长孙公子有了新欢蓝醉香,公子想跟冰玉一刀两断,可冰玉余情未了,由爱生恨,杀了长孙公子和随后而来的侍卫。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还会要长孙公子的香囊?
还有一种可能,冰玉跟长孙公子之间并没有男女关系,她纯粹是逮到了替苟富贵报仇泄恨的机会,抢走了长孙公子身上的香囊,杀死了在竹林中的长孙公子和侍卫,并打伤了长孙云。但如若这样,长孙云为何会包庇她呢?冰玉为何会傻到在刺史府下手了?
乐凡想起了一个小细节,她抿嘴轻笑:“冰玉随我们一起到达竹林现场,你们还记得冰玉快步跑上前,搂着僮仆长孙云大喊‘他还有救’。”
“是的,的确是这样。”龙清川回忆当时竹林的情形后说道。
乐凡接着说:“但长孙云的位置离我们最远,她为什么不优先关注身份更高的长孙公子?也许,她……这女人生性水性杨花,跟长孙云也暗生情愫?她跟长孙云在竹林幽会,不料被长孙公子发觉,为了避免他们的奸情被人发觉,两人狠下心来杀了长孙公子和侍卫,但在搏斗的过程中,长孙云受了伤。这也说明长孙云为何要包庇她了。”
“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还要拿走死人的香囊?”
“可能是长孙云将长孙瑜的香囊偷走赠给冰玉了……哦,不对”乐凡自我否决掉,“那香囊上绣的字是‘瑜’,看来冰玉还是跟长孙公子藕断丝连。”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冰玉应该就在竹林现场,再综合神针门的独门暗器‘天女散花’来推测,冰玉杀死公子和侍卫的可能性最大。
虽然事实的真相如此,但龙清川还不能理解长孙公子的香囊为何在冰玉身上?还有僮仆长孙云,为何要编造谎话替冰玉掩护,难道长孙云真跟冰玉是一伙人?
可僮仆长孙云已经离开刺史府,据府里的长孙管家说,就在花魁蓝醉香入住刺史府的当天,僮仆长孙云一边流着泪,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刺史府,他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