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路迷途(6)
凌晨三点,言岑趴在走廊窗台望着支队大院门口,只有树影斑驳。
一个小时前,老邱收到捷报,涉案人员全部归案。
郭鑫父母随即赶往医院。
言岑估算半个小时后他们就能归队,可现在又过去半个小时,人影未见,难道有什么意外?
忽然,红蓝警灯跳出街角,大队人马鱼贯驶入大院,他们终于回来了。
言岑转身回办公室,发现老邱已经站在了楼梯口,逮住第一个上楼的宋仲皓问:“半夜还堵车?”
宋仲皓一头的汗,朝老邱直摆手,“别提了,黄盛永在回来的路上吓尿昏过去了,我们又去了一趟医院。”
这个意外实属意外,不过接下来又让言岑意外的是,老邱竟然顺嘴把她请钟法医急救郭鑫母亲这事当作光荣事迹宣扬了一番。
“人家父母伤心欲绝晕了过去,他有什么资格晕?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多亏小言……”老邱如实陈述,但夸大了自己的主观感受,进而感染了后面陆续上楼的同事,大家纷纷向言岑投以各种意味的目光。
听者有份,这其中包括江峻州。
江峻州轻轻的一瞥眼,又让言岑经历了一遍社死的抓狂。
还好,时间不长,紧接着她听江峻州说大家先回宿舍休整。
“黄盛永现在的情绪不稳定,明天早晨上班再审讯。”
于是众人调头就往宿舍奔,两个通宵不说,关键是两天没洗澡,衣服都腌入味了。
“对了,姑娘,还没给你申请宿舍呢,要不你明儿晚点来,我跟江队打声招呼。”老邱捶着自己的腰也要去宿舍,见她还没走,忽然意识到。
言岑表示不用,“我家近。”
看着她下楼的背影,老邱忍不住特意绕到江峻州面前啰嗦了一句:
“姑娘吃亏在外貌上,但凡长得凶一点,就是天生干刑侦的料。”
这种变相夸赞江峻州第一次耳闻,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说:“专案专人的规矩变了吗?非本案侦办人员查看尸检报告,好像要经过我允许吧。”
老邱愣了一下,立马扶着腰出办公室,“江队,我去歇一会儿,腰不行了。”
江峻州说了句保重身体转身回办公室,一眼看到言岑办公桌上的兔子头马克杯,微微扬起的嘴角又放下了。
同一时间,言岑跨出单位大门,才发觉精神一放松,脚下就有点飘。
这漫长的上班第一天,可以用跌宕起伏来概括。
好在她家近,就在街对面的行知园小区,走路五分钟。
她迷迷瞪瞪到家,一觉睡到闹铃响,早上七点半。
简单啃了两片面包,她换衣服上班,蹲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喵呜~”,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深栗色木地板上,一只个头不大的黑狸花猫,戴着四只白手套晃晃悠悠跑过来,一屁股挨在她脚边,一脸委屈地仰头望她。
霎时,四只大眼睛相对而视。
言岑下意识往后一仰,大脑开始快速回放。
昨夜回家路上精神涣散,好像是在小区花坛顺手撸了一把猫,然后到家开门的时候,发现这只猫竟跟了过来。
门一开,它像大爷一样大摇大摆进屋,她当时没觉得不妥,便关门睡觉了……
现在她意识清醒,思维敏捷,才惊觉自己干了个不着家的工作还捡猫养!
“喵呜~”
可它冲她轻轻一叫,她便立即起身翻出猫窝猫砂盆,然后打开柜子发现猫罐头还没过期,赶紧给它开了一个。
“花爷,你自己跟来就是默认了这孤独的猫生。”她挠了挠它白乎乎的小下巴,严肃地说。
花爷抬头四十五度望向窗外:“……喵呜。”
被花爷这么一耽搁,言岑为了避免大热天跑到办公室一身汗,就只能骑自行车去上班了。
案子没结,大家睡了几个小时又重新回到岗位忙碌起来。
言岑一进办公室,发现会谈室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神情茫然的老人,宋仲皓告诉她,那是崔潼的外公,清晨六点就等在大院门口了。
“江队让钟法医给崔潼的脸缠上纱布,老人家就先在这里等了。”宋仲皓忍不住叹气又愤愤地说:“崔潼亲生父母到现在还没赶到呢。”
言岑大为震惊,如此冷漠的父母只在教学案例中见过。
这时,周恺忽然冲进办公室,着急地对宋仲皓说:“把铁心村周边地图发我手机上,黄盛永刚刚交代面包车被他开到小区后面的山上了,我得去一趟。”
言岑这才发现老邱不在座位上。
“不是说八点上班开始审讯,提前了?”她问宋仲皓。
“呃,言师妹,我们的上班时间,嗯,不一定是八点。” 宋仲皓支支吾吾,担心给新来的师妹留下什么可怕印象。
显然他多虑了。
言岑别无他想,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她轻手轻脚进入审讯室外的监控室,靠墙站在最后面。
肖介发现了,小声问江峻州她能否旁听,江峻州没说话,肖介就当他默许了。
这时,审讯室里的黄盛永突然啜泣起来,对面的老邱不为所动,低声道:“黄盛永,我再重复一遍,你急需这笔钱,做什么用?”
黄盛永:“……还高利贷。”
邱军:“为什么借高利贷?”
黄盛永:“……因为赌博。”
邱军顿了一下,“据我了解,同事、邻居对你的评价不低,忠厚老实,吃苦耐劳,你是怎么染上赌瘾的?”
黄盛永低下头,沉默了。
监控室里的言岑因为想细致观察嫌疑人的举止神态,不自觉走到了单面玻璃跟前。
此刻懦弱无助的黄盛永,跟杀害崔潼将其残忍毁容的黄盛永,完全是两个人。
心理学上有双重人格的概念,但言岑认为黄盛永不是。
他能交代面包车的下落,也就是能清楚叙述作案过程,就代表人格并未分离。
但黄盛永的言行举止又表明,他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
言岑推测,黄盛永有抑郁症。
黄盛永沉默了好一会儿,老邱并未催促他,一直耐心等待,他自己打开心门。
“我觉得很累……”黄盛永低着头,声音很小,“每天在饭桌上,我老婆说谁家又买车了,我儿子说哪个同学又在城区买房转学了……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他长叹一口气,“太压抑了……只有色子跳动的时候,我才没有痛苦……”
邱军敲了敲桌子:“赌博不是解药,是毒药!”
黄盛永抬起头,眼神空洞,“你说得对,但是发现窟窿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只能想办法补了。”
邱军:“你所谓的办法,就是拐卖人口?”
言岑明显感到老邱在竭力压住火气,不等黄盛永回答,紧接着又问:
“你是怎么知道黄小娥是人口贩子?把你们交往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黄盛永又低下了头,断断续续交代了与黄小娥的相识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