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方士欲灭口
此话一出,季枫浑身一颤,顿时目瞪口呆,向前走近一步,说道:“什么?!银蝠,这是你亲口认罪了?”
银蝠阴沉着脸道:“不错,是我亲手杀的铮方!我约他在这灵显殿相见,随后向清军告发,在清军赶到之前,他死在我的青铜筶下。”
季枫倒噎了一口气,面色突然变白,定醒了片刻,瞪住银蝠,颤声道:“你、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只见银蝠原本白净的面庞,此时神情非常暴厉,目突脸赤,厉声叫道:“刚才你不是全都说了?你们都是好徒弟,只有我这不材子,让师父看不上眼!”
季枫一阵酸软,闭了闭眼,两行热泪,从脸上流下。银蝠瞪着季枫道:“黄衣子他们四个飞升后,是我担起大弟子之职,每日起早贪黑,不但自己用功,还要指点师弟们。师父他呢,颓废不堪,就知为四大道长伤心。为武当派尽心尽力做事的是我,可是结果怎样?饶用尽苦心,竭力巴结,还是疑我藏奸,最终秘笈给了铮方,还想废掉我,立他为掌门人。”
银蝠越说越大声:“铮方不过一介莽夫,门内的狂徒,功夫不及我,且干的那些事,与我武当何干?只是投了师父心意,便成了最受器重可承继门户的人。我委屈求全几十年,要是就此认栽,就是没有骨气,就枉为天下第一门派掌门人的弟子!”
这时候,若霓在暗处也听得惊心动魄,脊背发凉,只觉气结神夺。
季枫双手颤抖,悲愤难忍,锐喝道:“银蝠,你好卑鄙!杀了铮方,还诬陷于我。你跟我回武当,我要把你的罪行,公之于众。”
银蝠哈哈大笑,亢声道:“季枫,别做梦了。你没有任何证据,就是有证据,他们也未必信你。你是武当的叛徒,满清的走狗。我是抗清复明的领头人,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武当弟子会听你的,还是我的?”
嗖的一声,季枫已飞身向银蝠扑来,右手扬起,哗的一响,拂尘的马尾已抖得笔直,根根如箭,直奔银蝠打来。银蝠早已料到,身形斜转,反欺到季枫右首,一掌拍出去,掌锋堪堪沾到肋上。
银蝠的内家拳炉火纯青,相距三尺,也可被掌风打翻。季枫知道他内家拳的厉害,见掌锋已到,拂尘一斜,往外疾扫。银蝠忽的掌式一斜,抓住马尾一捏,立刻从他掌中飞出无数毛屑,马尾已被他用功力捏碎。
若霓骇然,见两下里武功都已臻极端,刹那间就是你死我活。果然银蝠用南阳真人驰名江湖的独门绝技,大罗天无上心法,来对付季枫,一击捏碎马尾,跟着身形晃动,往前飞起一掌,往季枫脑门切下。
他变招太快,以季枫的功力,也闪避不及,只勉强一溜倾斜,银蝠袍袖突然鼓起,左掌呼的从胸前推出,打到季枫脊背上。季枫吭了一声,连撞出三四步。
银蝠嗤嗤冷笑道:“季枫,你还敢四处搜罗我的证据,今日贫道全招给你听了,让你死个明白。”
袍袖一飘,再次向季枫扑来。季枫挨了一掌,内伤发作,已难以蹿开,眼看就要当场殒命,忽然侧面飞来一团黑雾,银蝠骤出不意,闭住一口气,极力侧身往旁一躲。
然而黑雾来得太突然,以银蝠的身法,都没全躲开,眼睛上、腮帮上,挨了两粒铁砂子。尤其是左眼上那粒铁砂,深深嵌入肉里,少顷眼睛便肿起来了。
发铁砂的正是若霓,她一骨碌冲出来,又向银蝠劈面洒打出一把铁砂。银蝠不知砂子有没有毒,急急斜身往旁一蹿。趁这空隙,若霓叫道:“季师父快走!”扶住季枫,逃出了大殿。
银蝠勃然大怒,紧赶上去。若霓一探囊,娇喝道:“十毒砂来了!”黑雾弥空,又笼罩过来。
十毒砂先声夺人,银蝠非常震动,道袍猛拂,嗖的跃开,下意识扪耳抚腮,顿时觉得眼睛疼得快睁不开了。其实若霓的铁砂子并非十毒砂,也没喂毒,她不过是吓唬银蝠。果然银蝠一听,闪得老远。若霓和季枫奔出道观,窜入丛林中。
银蝠岂能放他俩逃走,也顾不得伤了,疾如飞鸟,紧紧追来。内家掌呼呼发出,拂到若霓背上,热辣辣地生疼。季枫负了重伤,行走不快,若霓一手搀季枫,一手掏铁砂,半转身扬臂叫道:“看砂!”
铁砂又迎面打来,黑夜里瞧不见暗器,银蝠双掌一绷劲,道袖挥舞,身似陀转,把砂子四下迸落。这当口,若霓舍命拽着季枫,一头没入黑暗里。
树林茂密,夜影沉沉,银蝠急怒交加,身法轻捷非常,冒着铁砂子危险,闻声追逐。这时季枫浑身打颤,步履倾跌,微微呻吟出声。若霓急游目四面一看,将季枫扶到一深僻低洼处,身子趴伏,轻声道:“道长忍忍,别作声。”
银蝠在林中,奔前绕后,搜寻了一阵,不见人影,怒骂起来:“我知道你俩东西没离这地。季枫,别妄想躲得过,就是耗到白天,贫道也得拾了你师徒!”他把若霓当季枫的徒弟了。
季枫和若霓沉住气,一声不响。猛然间掌风呼来,树叶纷纷摇动,银蝠忽发招,东一下、西一下乱打,有几招相隔已经不远,掌风刺骨,隐隐作痛。若霓握住一把铁砂,只等他靠近,就打出手。
忽然远处传来声音,簇簇作响,银蝠掌风骤停,似往发声处窜去了。丛林里动静渐寂,挨过小半个更次,若霓探起身,张望了一会儿,回头对季枫低声道:“他大概走了。我扶道长起来,快离开这儿。”
哪知季枫已处弥留之际,强睁双眼,用微弱的声音道:“大罗天无上心法真真厉害,我内伤过重,走不了……灵芝仙丹,也难续这条命。……没想到,银蝠在幕阜山杀了铮方,现在我也在此死于他掌下,难道这就是天意?”
若霓好生难过,说道:“银蝠干的坏事,还没有揭穿,道长,你不能死!”
季枫努力睁大双眼,看了看若霓,却看不清,微微叹口气,声音暗哑地道:“姑娘,你是什么人?今夜幸亏有你……银蝠弑杀同门,告密篡位,绝不能让他逃脱惩罚。他追我到这儿,意图杀人灭口……我已搜到证据……”
说到这儿,已经气息微弱,双眼一闭。若霓看出不好,却束手无策。季枫忽地又把眼皮撩起,向若霓嗫嚅道:“洞庭湖,红藕村……你、你找……苔娘……”声音渐沉,若霓十分着急,忙附耳道:“道长,道长,你说什么?”没有回应,季枫已气绝身亡。
若霓的精神大受刺激,不禁落下几滴眼泪。她将季枫的遗体放平坦了,看看遗物,仅是些零星物件。若霓把那柄短剑拿到手中,其余的仍然搁进包袱,放在死者身旁。
此时天还没亮,朦朦胧胧,若霓寻路往山下而去,且走且秀眸四顾。
约走出一里多地,忽从树丛中闪出一个人影,呵呵阴笑道:“丫头,你跑不了啦!”若霓一瞥,冰绫素袍,正是银蝠堵在山径中央,肿着一只眼,相貌颇显狰狞。若霓吓了一跳,别说现在没有趁手武器,就是有青羽剑,也不是银蝠对手。她急一退步,翻身便跑。
银蝠嗖的一跃,从若霓身后直窜而来,一阵飘风似的,落地无声,一甩阔袖,掌风扑向若霓,冲得她打了个趔趄。若霓探身畔鹿皮囊,回头一把铁砂子,直甩出去。银蝠早有防备,挥手一拂,铁砂子全部落空。
若霓身轻如叶,又往林中飞奔。银蝠身法更快,已斜冲到她前方,迎面劈来一掌,痛下杀手。若霓向右斜步一闪,虽未中掌,但掌风掠身,仍觉痛彻骨髓。
若霓顾不得疼痛,辗转夺路。银蝠一阵狂笑道:“你想逃走,那可不成!季枫已升天了吧,你最好也乖乖受死,跑个什么劲呢!”
银蝠紧追不舍,非要取若霓性命。若霓使出全副轻身功夫,一面跑,一面急急打量周围形势,见东北方云雾缭绕,似可隐身,便狠命地奔去。离那片云雾只有数丈,银蝠大喝一声,赶上来,探掌便抓。
若霓右肩一疼,已被银蝠捋住肩头,不由着急,金蝉脱壳俯身一挣,“刺啦”,肩头衣服被撕破。但若霓挣脱了银蝠魔爪,一鼓气钻入云雾里。
云厚雾浓,一两丈外就辨不出景物。银蝠轻功超绝,也追进雾中,只在若霓身后七八步远。若霓慌不择路,摔了一跤,幸好没跌下山崖,但也摔得沉沉地发晕,手臂也被划伤。她不敢挺身,在草丛中爬行,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方才停下。摸摸铁砂子,已所剩无几。
躲了半晌,天已发亮,可雾没散去,反而更浓了。四周寂静无声,不过银蝠想必还在附近。若霓心知他决不会放过自己,又急又惧,不由想起李天波来,只是懊悔,他在身边就好了!如果自己孤零零死在这儿,世上便再也没人知晓银蝠的真相。
寒风习习,若霓振作精神,方冒险起身,忽然后面伸过一只手来,若霓不禁一哆嗦,嗖的往旁一跳,劲使得太猛,又跌倒了。那人已快步流星扑跪过来,一把揽住了她。
若霓惊悚回头,忽然伸出春葱般的一双手,将来人紧紧抓住,如见亲人一般,几乎哭出声来。来人正是李天波,他满脸急痛,抱着若霓连连忏悔,也泪流不已。
若霓俯在李天波胸口,心中的悲苦,被李天波激烈的情绪渐渐冲淡,蓦地记起晚间之事,忙拭泪嘘道:“你小点声。”拉着李天波的手,站起身来,四下环顾,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道士?”
李天波道:“唔,昨夜四五更,似乎看见一个高冠阔袍之人,在林中一晃不见。”若霓道:“就是他了。原来那声响是你发出的,他追你去了,我和季枫道长方躲过去。如果你和他照面,只怕也性命难保。”
李天波问道:“他是何人?”若霓急忙道:“这儿不安全,我们快下山,赶去洞庭湖。路上我再告诉你。”李天波见她肩头衣服已破,手上也有划伤,心疼难抑,将青羽剑还给她,低声道:“霓儿,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若霓眼圈一红,将剑佩好,微吁道:“我没事。你的手怎么样?”
李天波的左掌用布条缠着,血几乎渗透。若霓捧着一看,又滴下眼泪。李天波把她搂过来,吻干她的泪水,唏嘘如不胜情地道:“别伤心,这没什么。倒是你,要是受了伤害,我会杀死自己。”
两人往山下而去。若霓提着十二万分小心,一步一瞧,绕着大弯,示意李天波也全神贯注。若霓知道银蝠内功的厉害,只恐稍有不慎,便受人家暗算。自己和李天波不是银蝠对手,况李天波手又负伤,这非得加倍地留意不可。
终于到达山脚下,二人居然找到了自己的马,欣喜非常,急忙上马加鞭,往洞庭湖方向疾驰而去。跑了一整天,银蝠都未再露面。在客店住下后,若霓方将昨晚的遭遇,详详细细讲给李天波听。
李天波听得浑身微颤,暗忖自己心里不得劲,和若霓闹别扭,竟差点让若霓遭遇不测。他认识若霓以来,从未觉得她有不检点的地方,自己由妒生疑,由疑生妒,实在万分不该。他好不后怕,暗自决意,今后绝不可任由嫉妒之情在心上作怪!若霓这样绝色的奇女子,江湖上倾慕的人太多,如果乱猜疑,也许就害了若霓,也害了自己。
只听若霓道:“季枫是南阳真人得意的弟子,都败在银蝠手里。银蝠学会了武当绝技大罗天无上心法,且党羽不少,声势浩大。凭我俩的能耐,前去揭破他的罪行,只怕未必做得到。季枫道长临终时,说有证据在洞庭湖一个什么红藕村,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访一下,别叫银蝠捷足先登,将证据毁掉。”
李天波感慨道:“想不到银蝠道长一身绝技,心术却如此之坏,令人不齿。这是江湖上最骇人听闻的事了,我们应该走一趟。”
若霓道:“拿到证据,回去见了爹,请他老人家盘算一番,该如何戳穿银蝠,然后我们再挺身而出,你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