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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她过得很开心

瞧她这架势,仿佛眼前一切困难不过尔尔。

殿外偷窥偷听的两人更是一愣,祝思嘉为何会如此娴熟?

仿佛从她前就过过不少这样的苦日子一般。

就算她在北地吃过不少苦头,可庄子上不也有奴仆伺候,完全不需要她亲身劳作。

这些都是谁教她的?

没等晏修和碎玉想明白,长门殿内便发出噼啪响动,看那模样是里面的人动作起来了。

一连好几日,晏修白日或夜间偷偷来长门殿时,或从钟姑姑那里获知消息时,祝思嘉主大多时候都在劳作。

有时趁夜色浓郁,他会藏在长门殿墙角的参天枯树上,暗中观察殿内的一切。

长门殿虽冰冷破旧,却被祝思嘉带人收拾出大片空地,干干净净,质朴的木桌木椅摆放在院内,就连桌上的茶具水壶,都是最下等的陶土制品。

到用膳时,就连张德全也能上桌和她们一起吃饭,完全没有主仆之分、男女大防——虽然张德全是个太监。

桌上不过一两道下粥小菜,连半点肉沫子都见不着。

可她总会想法子讲些逗人开心的话,活跃气氛,院内其乐融融的景象,像极了一家人。

若非高耸的宫墙屹立于外圈住了他们,单看院中一切陈设,说长门殿是个农家小院都不会有人怀疑。

晏修看得心里发酸。

他想不明白,为何祝思嘉会对宫人这么好,为什么他都刻意刁难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表现半分的伤心欲绝、半分的食不下咽、昼夜难安。

晏修远低估了她的心智。

更何况尊卑有别,就算她是只掉进泥水里的凤凰,也不能和乌鸦为伍。

他甚至能想象到,祝思嘉当年在北地过的什么快活日子,她这样性子的人,放得下身段,和谁都和和气气地相处。

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缺朋友、不会孤独的吧,原来这是她最真实、最原本的模样。

她好像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一样好,唯独他感觉不到她最自己的例外。

他明明是祝思嘉最该用心对待的人,为什么要享受和别人同等的待遇?甚至还不如?

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壁垒,晏修用尽全力想去翻越,想再靠近她一些,都会无情跌落。

晏修越想越气,趁月色仓促逃离。

祝思嘉生辰那日,早朝过后,他又抽身去了趟长门殿听墙角。

还是老地方,老样子。

碎玉今日正巧轮到休息时日,他想到祝思嘉的生辰,他总担心她被人欺负,放心不下,便也偷偷跑去看她。

见到晏修的身影出现在墙根下,碎玉并不意外,甚至不屑地笑了笑。

这位天子爱偷听墙角的毛病又犯了。

他收回目光,专注盯着墙内的一切。

今日难得好天气,内院牵起条条交错的粗麻绳,只见祝思嘉和馨儿一人抱着大捆被子,走出内殿,把被子搭到绳索上晒太阳。

张德全在柴房外劈柴,他是太极宫最瘦小的小太监,做这活计并不轻松。

晏修偏偏要他跟着祝思嘉过来,这是诚了心,想让祝思嘉吃点苦头,碎玉少不得又暗暗鄙夷他一番。

祝思嘉和馨儿翻动好被子,两个人又端着笨重的木盆去井边,拿冰凉刺骨的井水搓洗衣服。

这个时节的井水凉得可怕,哪怕是宫女,要濯洗衣物前,都需把水烧热了再洗。

可柴火于长门殿而言,比黄金还要珍贵,白天天气尚能硬熬过去,柴火得留到晚上睡觉时再用,否则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冻生病。

这种关头生病,恐怕无人敢前来救治。

不一会儿,就见钟姑姑提着些东西回来。

她在御膳房好说歹说半日,总算要到些白面、几颗鸡蛋和小块鲜肉,只为给祝思嘉做一碗长寿面庆生。

钟姑姑刚放好手上东西,就急急忙忙跑到井边,从祝思嘉手中夺过木盆:

“才人,您怎么能替老奴洗衣服呢?今日是您的生辰,您该好好歇着去,这些活就留给老奴和馨儿做吧。”

她低头去看,只见祝思盈一双葱白玉手,泡在冷冰冰的井水里,十指都泡得通红,手背上甚至有开裂的血丝。

殿内暂时没有任何养肤药膏,这可要如何是好?

祝思嘉却笑道:“天儿冷,姑姑您年纪大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小辈来做。”

钟姑姑斜眼看向馨儿:“你这孩子,怎的不拦着才人?”

馨儿小声嘀咕:“那也得我拦得住……”

钟姑姑几番要同祝思嘉争抢,都被祝思嘉强硬地给请了下去,她把钟姑姑朝着厨房推:

“您就别担心我了,既然要回来这么多好东西,不妨您先做几碗面?等我和馨儿洗完衣服,张德全劈完柴,我们就一起吃,替我庆贺生辰。”

住进长门殿这短短数日时间,钟姑姑渐渐习惯了此处的生活。

祝思嘉虽看似柔弱,起得却比谁都早,干起活来也是手脚麻利。

她处处体谅自己、心疼自己年纪大了,一切作派,根本不像曾宠冠六宫的昭仪娘娘。

她才十九岁的年纪,却面临这样大的变故,或许……或许长门殿中这样的生活,便要她漫长的余生,都日复一日这般操劳度过。

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钟姑姑握住祝思嘉的双手,被凉得一哆嗦,她老泪纵横:

“才人,您的手这样粗糙,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咱们来做,您这是何苦?”

都说手是女人第二张脸,祝思嘉的脸虽一如既往的好看,可这双手已经粗糙得和宫人无异,养回去得多困难啊。

祝思嘉摇头:“如今不必讲究这些,大家相互扶持,活下去才最重要。”

钟姑姑试探道:“您心中对陛下没有半点埋怨?老奴怎么觉得,您在长门殿这些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开心?”

她问出这话,墙根处的晏修更是打起精神去听。

祝思嘉释怀一笑:“我哪里来的资格去埋怨陛下?陛下特地把我发配到这里,兴许想着不到黄泉绝不相见——不对,到了黄泉,他未必也愿与我相见,这是我罪有应得的。”

“伤心有何用?怨恨又有何用?以泪洗面就能回到从前吗?我从未有一日想过要消极度日,要蹉跎时光,哪怕被关在囚笼里一辈子,我也该向阳而生,好好活下去。”

“来这里的日子确实快乐,不必勾心斗角,不必再曲意迎逢,不必处理阖宫上下的琐事宫务,更不必讲究那么多尊卑礼节。在这里,我祝思嘉,只是我自己,回归原本,如何不快乐?”

她是痛痛快快说完这些,可碎玉听了,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

娘娘,您不该说出这些心里话的。

他转头去看,晏修的脸色当真沉了下来,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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