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写遗书
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
祝思嘉却取消了今年从腊八开始的各类宫宴,放王公大臣、宗室皇亲们都回家团年去。
既然要做出开源节流的假象,那就做得彻底些,反正宫里也赶不上晏修今年这个生辰宴,干脆就任何宴席都别办。
不但如此,她还免了宫妃们每日的请安,毕竟请安早会总得吃茶吃点心不是?
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长乐宫以身作则,率先将每顿饭的菜品减去三分之二,她自己的新衣也没让尚衣局继续做,其余各宫见状,纷纷自觉效仿。
不过这些事都是主子们去做的,祝思嘉待宫人向来宽厚,此次节流,她并没改变宫人原有的待遇。
宫人们愈发对她崇敬佩服。
自从晏修一道圣旨封她为后,她便从余欣那里要回了凤印和大权。
余欣给的爽快,当时甚至还莫名欣喜:
“姐姐现在的气色瞧着是真不错,竟是能有精力如从前一般管理后宫。您扛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病痛,是天选的有福之人,咱们姐妹二人要一起长命百岁才好。”
长命百岁?
祝思嘉记得,余欣刚进宫的时候,寻死觅活的程度不异于她装傻发疯那段时间。
没想到她现在想和自己共长生了。
看来,这座深宫,改变的不仅仅是她一人。
祝思嘉:“今年清明,怪我发病,连累你要照顾我,不能去纯阳观为谢公子点灯。你若想去,开春过后我陪你一起去一趟,如何?”
或许,这是她能最后一次陪伴余欣的时机。
余欣摇头一笑,无尽的释怀:“不去了,春日不去了,以后都不必去了。在宫中为他点长明灯,和在纯阳观点是一样的,我去的再多,他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自打余欣进宫,第一年后,每逢清明她都会去纯阳观,亲手给谢瑾年点长明灯。
现在她连这个习惯,也被消磨了?
祝思嘉:“你放下了?”
余欣:“再放不下也该放下了,我进宫时只想追随他远去,甚至屡次寻死,可屡次失败,听着是不是很丢人?”
祝思嘉:“不丢人的,求生是人之本能。”
余欣:“是啊,在宫中这几年,我都想明白了。他虽死了,可我还活着不是吗?我该把他那份连带着一起活着的,才不会辜负了他对我的爱意。”
“说起你我二人相识,仿佛就在昨日般。一本话本就能让深宫里的两个女人结为好友,甚至能让珍珍、让杜羡加入我们。我们在长乐宫和朱大人投壶、玩飞花令、玩牌的日子,说不快乐是假的,就是这些小小的快乐,日积月累,让我想好好地、长久地活下去了。”
祝思嘉不禁流泪:“物是人非,珍珍马上要被元存送回家乡;杜羡出宫后,担起了益州军务大任,现在已经是杜将军了;朱大人更是太学院院长,深受学子爱戴。我……”
后面的话,她不忍心说。
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离开,那这深宫之中,岂不是只会剩下余欣一个人?
那时她该怎么办?
余欣替她擦掉眼泪:“姐姐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你还有我呀。”
她凑近祝思嘉耳畔,悄悄说道:
“有件大逆不道的事,我想起来都后怕。你生病以来,我没少做噩梦,前几日我都还梦到长乐宫挂满了白幡,梦到你离开人世了,而且是自戕,陛下生了好大的气,在你的葬礼上摆着张臭脸。”
余欣自己也哭了起来:
“姐姐,你答应我,现在做了皇后,再也没有什么迈步过去的槛了,你不要再做傻事好不好?陛下让你吃过这么多苦,如今这皇后之位也算苦尽甘来,你可千万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他赌气。”
“男人就是贱,你不要和贱人计较。自古帝王多短命,你就熬死他,届时开开心心当太后、当太皇太后,咱们姐妹一起养面首。”
祝思嘉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为了让余欣放下,她点头同意,又叹气道:
“太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没有子嗣,他在时我能是皇后。倘若他走后,未央宫那位的儿子可不会放过我。”
“就说这几日,我下令节流以来,她宫中用度只增不减,处处和我作对,被我强制收拾了才肯安分些。人家和陛下有着表兄妹的情分,我怎么敢多去招惹?说不准她儿子连这都能记我一笔。”
余欣:“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
祝思嘉:“嗯?”
余欣:“昨日我母亲进宫探望我,和我透露了许多事。据我父亲猜测,陛下从东倭归来,保不齐就要去母留子,把那位的孩子过继到您膝下养着了。陛下已经秘密给他送过书信,让他准备做三朝太师呢。再忍她一些时日又有何妨?甚至无需脏了你自己的手。”
听着这些话,祝思嘉看上去确实前途无量啊。
她没有子嗣,晏修可以夺别人的过来;她和祝思仪不对付,晏修就能狠下心要祝思仪的命。
这样的诱惑,换作旁人都走不动道了。
但她从未想过要当一辈子晏修的皇后。
而且,祝思仪的命,得她亲自取。
……
回忆起和余欣几日前这场对话,祝思嘉缓缓叹了口气,找出纸笔,开始写遗书。
她可以“死”,但不能这么毫无价值地死。
她要为死后的一切都铺好路,晏修如果当真爱她,就该会主动为她去做的。
这第一,她要让晏修在她死后,要么宠幸宫中这几人,为大秦生出储君,不要浪费别人的大好年华,让人家在宫里当活寡妇;要么,他如果实在不想,那就许她们自由身,封她们为郡主,给她们重新指婚。
毕竟当初这批人,是张太后硬塞到他宫中的。
他和张太后赌气,没有拒绝,所以收进宫中当挂件一样摆放。
第二件事嘛……
祝思嘉边想边写,钟姑姑忽然在门外通传道:“娘娘,碎玉在正殿求见。”
碎玉?
祝思嘉收好遗书,对镜整理衣着。
到正殿时,宫人退下,只留碎玉一人向她禀报。
碎玉把这段时间搜罗的好消息都告诉了她。
“娘娘,属下也找到属下那具壳了。”碎玉的嘴角快要压不住,“您放心,属下绝对没有滥杀无辜。”
祝思嘉:“第二件事呢?”
碎玉:“嘉义侯安排得很好,属下去观察了一番,他在减少宫中夜巡人员的同时,又能做到将公务处理得滴水不漏。而且他特意留了时间空隙,方便咱们能顺利接近御花园假山。”
祝思嘉:“他好歹是惊才绝绝的侯爷,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你方才说还有一件喜事,是什么?”
碎玉:“至多二月初,陛下就能回到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