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 选
演播厅外的走廊，一片繁忙景象。
监视器中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提示音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在走廊里激荡回响。
主播在最后确认稿件，导播正调试信号灯准备启动。摄像机后面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调试设备，灯光师正在调节灯光的色温与角度。
走廊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脚步声敲打在地面上。
……
伴随着裴语迟实施体制改革工作的落地，各个部门的改革举措和人员的双向流动工作也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每一个岗位都焕发出了新的活力，员工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岗位，而不再是被安排。
新的灵活的聘任制度和薪酬制度被建立起来，员工们的每一份付出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然而，在这个改革的画卷中，王英俊的身影显得孤寂而落寞。
在改革前的体系下，高层领导可通过权力关系让子女获得好岗位，王英俊就是典型例子。
他是副台长王福海的儿子，被安排考进艺校学习“播音主持”，毕业后也直接入职了电视台。这看似顺风顺水的人生道路，让他内心颇感矛盾和寂寞。
被贴上权贵子弟标签的他，仿佛被锁定在既定的轨道上，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通过自己的实力获得认可。
入职一年多，他的业务水平仍未达到电视台出镜的要求，只能继续跟随播音指导老师学习。
王英俊也曾想要挣脱这种被动局面，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但长期的特殊环境让他既无从突破，也少有内在奋发的动力。久而久之，他的工作态度变得懒散消极，被同事们视为“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王英俊自知在镜头感和综合能力上都无法胜任主持人工作，对父亲给他安排的这条职业道路完全丧失了信心。
在这次改革的浪潮中，电视台实施规范化用人，弱化了权力关系，强调业务实力、绩效考核、员工流动等机制。这直接冲击了王英俊这种“特殊员工”的生存状况。他失去了父亲权力带来的优势，导致他在岗位双向选择时，结果竟无人选择留用他。
……
这天，王英俊在家与父亲王福海终于大吵一架。
王福海一踏进家门，就看见王英俊趴在电脑前玩游戏，顿时大怒：“天天就知道玩，你主持人工作啥时候能上岗？这回好了，连双向选择都搞砸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王英俊游戏玩得正不顺心，突然又被老爸激起了内心的愤怒，他猛地将手中的电脑键盘一推，站了起来。“爸，这都是您的错！”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挣扎和不满。“当初您非要塞我去学主持播音专业，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儿。现在双向选择都没人要我了，您满意啦？”
“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就不是那块料？你问你妈，我们当初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英俊’？”王福海一向觉得王英俊长得随自己，无比英俊，或许这是很多父母的通病，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无论长相如何，都觉得是最可爱最好看的。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一种父母自然的偏爱和自豪。
“多少人羡慕你，一毕业就能进了电视台，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珍惜，你看人家裴语迟，同样当主持人，现在都要骑到我头上了。” 王福海一提到裴语迟，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的声音中带有愤怒和失望，他的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爸，我求您了，以后别老说我长得英俊了。您越这样说，他们越看不起我。我要是长裴语迟那样，小倩至于对我爱答不理的吗？现在就是因为我是副台长的儿子，他们才不待见我，算了！爱咋咋地吧！”王英俊又坐下来开起电脑。
王福海原本早早就盘算好了儿子的职业规划，趁着自己在台里说得上话的时候，在台里给他安排一个正经工作，主持人播音员的工作光鲜体面，未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没想到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连个上岗的门槛都达不到。如今台里的用人体制变了，节目不留闲人，他这个老脸算是被儿子丢尽了。
想到这王福海又不忍责备太重，只得心疼地劝道：“英俊啊，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你好歹也学了三年播音主持专业，爸信你能行。”
王英俊站起来，跺跺脚，愤愤地说：“爸，我就跟您明说了吧！我根本没兴趣当什么主持人播音员，您去帮我换个岗位，要不然我就辞职！”
王福海脸色铁青，恼羞成怒，站在原地严厉地说：“好你个王英俊，让你当主持人，你还跟我提条件？你给我添的麻烦没完没了。上次裴语迟的事情没有被发现，那就是万幸，你做事真是没溜！我看你离开台里也好，别给我惹是生非！”
王英俊听见王福海又提自己干的那件下作之事，又怕又气，如今每次看到裴语迟都心虚不已。王英俊愤愤地踢了一脚门，跑回了自己房间。
王福海一脸恼火，只感觉儿子愈发不成器。他意识到此事若闹大，自己的副台长之位都要受影响。作为副台长连儿子都管教不好，还做什么领导，让自己难堪至此，岂不是给全台人看笑话。
王福海看着王英俊电脑屏幕上游戏的杀戮场面，更加暴怒。他“啪”地一声关闭了电源，重重地坐进沙发，狠狠抽了一口烟，烟圈在脸前环绕，烟雾萦绕。
他脑海里全是裴语迟的身影，还有台里那群拥护改革的同僚。如今改革不仅触及王英俊的工作，似乎连自己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妻子端着水果走过来，劝慰道：“老公，儿子的事你还是想想办法吧，他去别的地方更不让人放心……”
王福海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上次儿子还不无得意地跟他说，是他偷偷换药导致裴语迟胃出血，这孩子的心理扭曲早晚要给他惹出大麻烦。
于是，王福海敲了儿子房间的门，服了个软，问王英俊：“你打算去哪个部门？”
王英俊从床上坐立起来，坚决果断地回答道：“裴语迟的部门。”
王福海顿时觉得儿子脑子短路了，他严肃地说：“你明知道裴语迟是个刺头，还要去他的部门？我不同意！”
王英俊不以为然地说：“爸，您有所不知，现在人人都说裴语迟那里才是台里的未来和希望，想去还去不了呢。”
王福海皱起眉头，心中很是着急，他劝诫道：“儿子，你不要人云亦云，你连个职业上岗都通不过，去裴语迟那里不是自找没趣。你再这样浪费时间，我可就不管你了！”
实际上，王英俊只是想利用工作的机会接近小倩，而距离小倩最近的机会就是在裴语迟的部门工作。
他早想好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对王福海说：“爸，你老说我不学无术。这次我真的想学点东西，您帮我跟他说说，让我去他那里，我保证不再虚度时光，只要不是当主持人，我一定好好干，到时候您这个老爸作为副台长脸上也有光，是不是？”
王福海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他说：“你想去，人家未必愿意要你！怕你拖后腿！”
王英俊回答道：“爸，现在大家都希望去裴语迟的部门，至少觉得跟着他有前途。反正那些半死不活的部门我已经待够了，我不会去那些地方！”
王福海心里想，这个王英俊整天游手好闲，电视台上下都看他不顺眼。如今他又来这一出，做不成主持人就到处当“显眼包”，简直丢尽老子的脸！
但既然他死缠烂打非要去裴语迟那小子部门，算了，就让他去吧。只要别露面出镜就行，总不会有人察觉。
更妙的是，有儿子在裴语迟跟前当卧底，要掌握那小子的一举一动简直易如反掌！
王福海嘴角闪过一丝阴郁的笑，慈父般地拍拍儿子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想去裴语迟部门见识见识也好，爸很欣慰你有这样的决心。本来有些为难，但既然你有志向，我可以设法跟裴语迟谈谈，看看他的态度，这次千万别丢了爸的人。”
心里却在暗自盘算，有了这个暗桩在裴语迟身边，看他还能猖狂多久！也正好借此试探下，看这号称“唯才是用”的裴语迟，是否会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岗位。
若他敢拒绝，那就证明他的用人守则是口是心非，与自己作对！这个小子应该清楚，不识抬举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王英俊开心地说：“爸，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说话的！”
王福海摆出一副十分无奈和犹豫的样子，说：“但是，儿子，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我多次和他意见不合，他未必会轻易就答应。”他的语气显得很是艰难。
王英俊脸色一变，大声道：“爸！那不行！你必须让他同意！不然我就辞职，在家天天烦你！”他的语气由期待转为命令和威胁。
王福海内心暗笑，这个儿子还是那么没出息，一听事不顺心就开始发脾气。不过，让他去烦裴语迟才是上策。
于是王福海故作焦虑地说：“儿子，爸会设法跟裴语迟谈的。但裴语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要是敢在我面前耍派头，我宁可让你去别的部门，以后他也别来求我……”。
王福海说这话时，眼神犀利，语气中透着强烈的不满和敌意。
王英俊立刻软下语气哄道：“爸，您说的是。我相信以您的威信和影响，一定能说动裴语迟的。就算他不同意，您也一定能让他明白后果。”
王福海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笑了笑。然而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脸上浮起阴郁的神色。
……
第二天，天空如洗，蓝得透彻。
金色的阳光洒落人间，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下欢快地跳跃，形成繁花似的光点。
裴语迟抬头仰望，那天蓝色的穹顶仿佛可以将人的情绪全部包容。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柔和阳光让他的心情平静了几分。裴语迟深吸一口气，阳光中的空气带着初春的芬芳。
九点半，一份封面标注“仅限内部传阅”，保密级别为“机密”的文件分别摆放在台班子领导会议室的椭圆桌面上，整齐排列。
透过高处色彩丰富的玻璃，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明亮，裴语迟早已坐在位置上，他手指轻敲着桌面的文件，等待各位台领导陆续走进会议室。
党委书记冯国梅走进来，裴语迟恭敬地跟她打着招呼，寒暄几句。
副台长王福海看上去精神饱满，笑眯眯地跟裴语迟聊起最近的渔获。
顾长林台长一脸严肃，但看到裴语迟点头致意，脸色缓和下来。
副台长盛东升带着几分担忧，询问这次投标的进展，裴语迟笑着打哈哈，没回答，等会儿说明。
等到所有领导陆续到齐落座，裴语迟清了清喉咙，开始向大家介绍这次投标的详细方案。
他先强调此次投标的重要性和难度，接着详细描述方案的特点和方案设想，优势所在，存在的不足，对手考量，预估胜算，后续计划等。
大家认真聆听，偶尔提出一些疑问，裴语迟一一解释，努力消除他们的疑虑……
他请各位领导提出意见，帮助完善方案，增加成功概率。盛东升首先发言，从行业角度分析形势，提出建议。王福海关注风险，顾长林谨慎周全，冯书记肯定大家意见。裴语迟一一记录，表示感谢，并承诺认真研究吸收。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大家整理文件，陆续离场。
副台长王福海却没有立即离开，裴语迟心里隐约预感，王福海定有什么棘手的事。
果然，王福海一脸愁容，似乎在斟酌着措辞，让裴语迟感到一丝困惑。
“小裴，我有事想拜托你。”王福海拍着他的肩膀，终于开口，语气中掩饰不住的为难。
裴语迟连忙起身站立，抿嘴一笑，“王副台请说，我一定尽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