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篇
杨琳应他，“好。”
电话一挂，她无力靠向车窗，像被抽干魂魄的木偶。
杨母戴着氧气罩，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这副样子，俨然已到了弥留之际。
杨琳疾步进门的时候，一屋子的眼睛都将她盯着。
家里关系不错的亲戚都来了，各个面容悲戚，触目伤怀。
杨父眼眶通红的坐在床边，紧握着妻子的手。
一见杨琳魂不附体的走来，杨父微站起，俯身到杨母侧脸耳语，“淑娴，淑娴，女儿回来了。”
杨母迷迷糊糊听见丈夫的叫喊，她强睁开闭着的眼睛，眼角只拉开一道缝，她呼吸深一出浅一出，鼻腔喷出的微弱气息在氧气罩上蒙了层厚厚的白雾。
杨琳来到床的另一边，她不过半个多月没见母亲而已，不曾想她已是这般骨瘦如柴的模样。
崩溃只在一瞬间，杨琳双膝虚软，猛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妈……”
身后的姨妈姑妈，见到这一幕均忍不住抹眼泪。
杨琳跪着朝床沿靠近两步，她握住杨母一只手。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杨母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反握了握杨琳的手掌，目光擦过她的侧颜望向女儿身后，像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杨琳眼角顺着母亲余光的方向扭头，赫然发现上前一步的沈晋。
“阿姨。”
沈晋满脸悲痛站到杨琳身边，眼里噙着一丝霜华。
杨母皮包骨头的手挪了下，沈晋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弯下腰，接住杨母递来的杨琳那只手。
杨父声色哽咽，“琳琳，你妈就希望你能跟小沈在一起，这孩子不错，值得托付终身。”
杨琳视线轻垂，看着母亲紧紧捏住她跟沈晋交握的手掌。
她泣不成声，嘴唇哭到颤抖，“妈……”
“琳琳。”沈晋嗓线嘶哑，明显是压抑着悲伤的情绪，“阿姨昨晚还能说出话，她那意思，是希望我们尽快领证结婚，趁她还有些清醒的时候，想看看你的结婚证。”
杨母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算作点头。
杨琳另一手捂到唇上，豆大的眼泪顺着手背流淌。
都到了这时候，她真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不爱沈晋，哪怕他对自己穷追不舍十来年，依旧没将杨琳感动。
她性子打小就执拗，特别有个人主见，只追随本心。
可她的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送她出嫁，让她找个值得信赖的人托付终身，这样杨母走也走得安心。
而沈晋，是于杨家二老来说，目前最适合的人选。
“琳琳。”沈晋眼瞅她紧咬菱唇不肯作声，如此大好的时机，他忙替自己争取机会，“我答应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杨琳感受着母亲的手又握了握她，那是杨母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却微不足道。
杨琳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母亲眼里盛满的希冀，她满怀期待，目光直勾勾的，盯地杨琳心脏阵阵抽疼。
这辈子，杨琳本是不打算结婚的，她从一段感情中抽身出来，已经花光了所有心力，根本无暇再去应付其他。
如今，却不得不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点头，“好。”
杨琳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来的时候，字字句句诉满无力，“妈，我答应你，我跟沈晋，明天就去民政局领证……”
杨母闻言，形同枯槁的眸光闪了下。
沈晋也甚为大喜，他神色激动地差点掩藏不住，脸上所有的悲鸣都被那份喜悦感取代。
他一把将杨琳的玉手更用劲的握住，“琳琳……”
杨琳没看他，只顾冲母亲说话，“妈，今天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你再多等等，我明天一早就去，你一定要等我。”
杨母疲惫的眨了眨眼，然后又将眼睛长时间闭上，眼尾滚落下一滴眼泪。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心狠，非要逼着女儿嫁给一个压根儿不爱的男人。
可杨母接受不了她的琳琳终身不嫁的决定，为唐家那个男人耗尽自己的一生，作为母亲，她何其心痛？
之后一整天，杨琳一直守在母亲床前。
沈晋忙前忙后，帮着杨父张罗着家里的亲戚。
杨母浑浑噩噩，清醒的时间很少。
杨家人人头顶压着一层阴霾，怎么都挥之不去。
到了晚上，沈晋怕她熬不住，从桌上端了饭菜进屋，“你中午就一口没吃东西，现在多少吃点。”
杨琳一瞬不瞬注视着母亲深睡的模样，若不是氧气罩上还有杨母喷出的白雾，她都要以为……
“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铁打的也扛不住。”沈晋用筷子夹起一块瘦肉，“我喂你。”
他将那块肉递到杨琳嘴边，杨琳只是轻瞥了眼，就将脸蛋别开，“真的没胃口。”
他们两人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沈晋很快就转换了身份，将自己当成杨家二老的女婿，他今晚也是要默认留下来守夜的，往后杨母要真的去世，还要替杨琳撑着去张罗丧事。
自己身后有个男人，似乎许多事都不需要杨琳操心，沈晋把今天家里那些亲戚安排得很妥当，端茶递水又陪着聊天，每个人的情绪他都照顾得很到位。
除了不爱，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杨琳大衣兜里的手机，忽地蹿起来电铃。
杨琳坐在木椅上的身子往后靠了下，拉开同沈晋的距离，她伸手摸进衣兜。
屏幕上，一个‘淮’字特别耀眼。
杨琳抿起唇，愣了片刻，起身走出房间。
她步伐有些虚空飘渺，每一脚踩下去都不太真实。
杨琳越过大厅，来到无人的阳台，“喂。”
“你妈情况怎样？”
唐淮的声音透过听筒，磁性十足的嗓线依旧沁人心扉。
杨琳听见有打火机划开的清脆声，她单臂抱怀，倦怠的倚着落地窗，“还好。”
硕大的玻璃反射出头顶的灯光，将女人娇瘦的身影衬托得更加渺小。
唐淮吸了口烟，他坐在书房的办公椅上，刚处理完公务，男人坚挺的后背轻枕椅背，俊脸微仰散漫的吐着烟丝，一双如狼一般凌厉的眼睛被烟雾笼罩，“我想来陪你。”
“不用。”杨琳出口拒绝，她深知自己同唐淮已然走到尽头，可她这会儿属实说不出多狠心的话，唯有等到明早与沈晋领完结婚证，她才能拿着那个红本本彻底结束掉这段关系，“你来了也没什么用，我要在家里守我母亲，你总不能来我家吧？到时候，我爸妈一见你，会不高兴。”
唐淮那端沉默着，没有及时接话，他慢慢抽着烟，任由烟雾缭绕着俊美冷毅的脸，他深邃的利眸沉浸着一束晦暗不明的光。
男人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总不能，将我藏一辈子吧？”
杨琳闻言，眼眶一热。
他们哪有一辈子？
过了今晚，从此天涯各路，再无任何挽回余地。
多年的苦恋即将画上句点，要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这会儿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窒息到像要死掉。
可杨琳深知，唐淮不会跟她结婚。
她可以是他的女朋友。可以是床伴，情人，就是不可能是他的妻子。
曾经那些无数次旁敲侧击的试探，早已让杨琳认清事实。
她稳住鼻息，佯笑道:“等我妈的事情过了再说吧，对了，项目那边，最近要劳烦你多费心了。压力就先给到你了，我忙完家里的事，会尽快跟上节奏。”
唐淮夹烟的右手搭出椅子扶手，他讳莫如深的视线盯着袅袅升腾的烟头。
“真的不需要我？”
杨琳嘴角颤动，那句‘不用’含在舌尖，都要咬化了，也没勇气吐出去。
或许，她是不是真该为自己最后再争取一次？
都犯贱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回？
如果被拒绝，那就彻底死心，什么都别再考虑了。
不然，就这么装着哑巴嫁给另一个男人，心里不会留下遗憾吗？
虽然明知改变结果的几率微乎其微，可这南墙不撞得头破血流，到底是心不甘。
想来，杨琳紧张的握住手机，她握得很用力，手背的指节一寸寸泛出白色。
静默半晌，才艰难地，缓慢地，开口道:“唐淮……你明天要不要，要不要跟我去结……”
“琳琳。”
陡地，沈晋的喊声在她身后响起，杨琳赫然回头，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她整个人都僵硬住，就见沈晋笑意温和道:“你家里有牙刷吗？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我想先洗漱一下再去守着阿姨。”
杨琳不知自己在慌什么，赶忙掐断通话，她心跳如擂鼓，仿佛做了天大的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