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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身死

冬日难得的暖阳给东宫镀上一层荒凉的金,被下了软骨散的徐明月被屋外的喧闹吵醒。

炮竹声声起,喜乐翩翩舞。

今日是她夫君谢崇安登基大赦天下之日,她这陪伴谢崇安十六载的太子妃,却被杀尽心腹,深锁东宫半月有余。

“嘎吱。”

厚重的红木雕花大门被从外推开,容色苍白的徐明珠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到徐明月面前,平缓着眉眼说出此行目的。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贴身嬷嬷将堵在徐明月嘴里的布条扯出,毒药入喉,粘腻的火油瞬间泼遍太子妃寝殿的每一处。

皇上密旨,将太子妃徐明月毒死于东宫,徐明珠便是新的皇后。

徐明月听着这话容色尚算平静,谢崇安夺嫡之争胜利,随之而来的种种举动皆说明,她徐明月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没有立即杀她,不过是畏惧她父兄的权势。

徐明珠素手微抬,如云似烟的眸子,早无光亮:“都退下,本宫有些私仇要同太子妃了却。”

木门打开又合拢,殿内只剩下两人。

徐明珠自己挪了张椅子到徐明月对面,费力落座:“你可知缘何世人皆言徐氏嫡女当为东宫妇,而非天子妇?”

前半言为钦天监所算,而后半言,是这世人皆以为理所当然之事。

在被锁东宫之前,连徐明月也是这般认为。

说来也是可笑,她徐氏明月自出生起便是这京城最煊赫门庭的贵女,却被这一言束缚了一生。

自六岁那年被迫换选夫君,她的人生便是步步皆错。

瞧出徐明月眼眸中的悔意,徐明珠无力的唇角浅浅勾起。

人都要死了,这一世总得活个明白,下一世才不至于做那糊涂人。

“你父乃镇国公兼一品大将军,你长兄智多近妖、年方三十便为正三品吏部尚书,你二兄从商掌天下半数财富,你三兄横扫边关已封剽骑将军。”

“你徐氏一族,早已封无可封。”

“你若为后,你若诞下嫡子,这天下将不再姓谢,而要改姓徐。”

“自始至终,你徐氏女只能当皇权争夺的工具,而无法与皇家共享荣华。”

毒药发作,呼吸变得急促,冷汗从徐明月后背漫出。

赤裸的真相摊开在眼前,昔年旧事如过眼云烟在眼前闪过。

“谢崇安因着我的些许不愿从不碰我,并不是如他所言的情深意重,而是本就不缺美人的他,不允我徐氏女有一丝怀孕之机。”

“可今日他登顶皇位便屠戮发妻,他要拿什么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他又拿什么和我父兄交待?”

话音刚落,徐明月眸中的怨恨化作惊恐:“阿姐,我父兄如何?”

徐明珠是被镇国公收作义女、改名换姓陪着徐明月嫁入东宫的阿姐。

“徐明怀闻你被锁东宫,连夜带兵回京却中途被捕,于洛河边 身首异处。”

“徐氏一族被以通敌叛国之罪论处,被判斩立决。”

“而谢崇安怎会容忍一个会替父兄报仇的徐氏女活在世上?”

颅内轰鸣,身上的每一寸筋骨一瞬被拆散扔在地上,由着谢崇安一脚、一脚碾成粉末。

徐明月好疼。

“哈哈哈,通敌叛国?”

“灭满门?”

“哈哈哈,我徐氏一族为护山河,满宗祠皆是为国战死的儿郎,他竟然说我徐氏一族通敌叛国?”

“我徐明月愚蠢至极活该落此下场,他缘何要累及我父兄?”

“谢崇安,若有来世,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绝望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与毒发的鲜血混在一处,替这张纵然被锁半月依然秾丽的容颜,添加上瑰丽的妖冶。

耳畔的喜乐愈发热烈,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徐明月身上,更添凄凉。

伸手将徐明月不甘的眸子合上,重伤的鲜血被徐明珠生生吞下,火折子点燃蜡烛,蜡烛落在染着火油的地板上。

“徐明月,若有来生,莫为东宫妇,要做自在人。”

朱红的宫门再次被开启,徐明珠站在殿外,亲眼看着这滔天火光将宫殿包裹。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太阳落下,可徐氏明月,再也无法升起。

“明月,明月。”

怨念难消,徐明月的魂魄猛地从灰烬中脱身,被无形的力量直接拉到这唤她名字的男人面前。

身穿龙袍、头戴琉冕的谢崇安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寝殿,跪地痛哭失声。

“到底是谁杀了朕的皇后?”

四下宫女匍匐跪地,直指立于台阶之上的徐明珠:“启禀皇上,是徐贵妃将皇后娘娘活活烧死。”

从地上起身,谢崇安将目光看向立于台阶之上的徐明珠,发疯一般冲到她面前,锁住她纤细的脖颈。

“朕已封你为贵妃,你缘何要杀我妻?”

“徐明珠,谁准你毁她尸首?”

毒与内伤撕裂着徐明珠的每一寸经脉,她依然在笑。

她早就知这杀徐氏嫡女的罪名要扣在她头上。

因妒生恨,可真是搪塞天下之口的最佳理由。

冰冷的剑刃从四方席来,刺穿徐明珠的身体。

剑刃抽出,鲜血喷涌,徐明珠匍匐在地朝着洛河的方向伸手。

“徐明怀,对不起,没替你护住小妹。”

“徐明怀,那毒不疼,亦无人能亵渎她的尸首。”

“徐明怀,我有告诉她,来生不要再做那傻姑娘。”

“徐明怀,我叫周殊。”

“徐明怀,若有来世,我能不能不做你的……”

有些话纵然快死了,老天爷也没能准徐明珠说出口。

伸出的素手落下,徐明珠死在了血泊之中。

看着满地血腥,俯瞰四方匍匐宫女,远眺天下臣民,谢崇安猖狂大笑。

他这一生挟徐明月以控徐氏,挟徐明月以控谢清尧,终将这江山纳入自己囊中。

转头看向那化作灰烬的寝殿,谢崇安志得意满:“徐氏当灭,徐氏嫡女当死,徐氏义女亦当死。”

“朕如今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拿着你的尸首去威胁谢清尧自毁。”

“哈哈哈,如你这等空有皮囊之庸碌女子,落得此等下场怪不得朕,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蠢。”

“今日朕屠你徐氏满门以儆效尤,朕倒要看看这四海臣民,这天下世家还有谁敢不服?”

她徐明月这一生唯一的价值,竟然是将所有拿命护她之人拉入深渊?

鬼魂没有眼泪,不能言语,唯余狰狞的容色表露着徐明月满腔将谢崇安挫骨扬灰之恨。

无形之力包裹着徐明月,将她拉至一处清冷别院。

魂魄飘荡,徐明月落到谢清尧身侧。

坐在轮椅之上的男子瘦到脱了人相,握住信笺的手在颤抖,压抑不住的啜泣自胸腔传来。

清泪落下,穿透徐明月的手,落在地上。

徐明月见这人青丝变白发,又见这被谢崇安废了双腿之人,从轮椅上艰难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剑刃,直指青天。

“小月亮,这世道无人替你报的仇,哥哥来报。”

“这世道无人还你徐氏的公道,哥哥来替你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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