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妖女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因着徐明月的话亮了几分,却又在看清眼前女子年岁以及穿着之时,生出了惴惴之感。
洪涝灾害之下,一年岁如此轻的女子孤身出行,还能穿着干净整洁,让老妇人不得不多想这女子的手段。
可若不信眼前的女子,她儿子亦不见得能活。
既无路可走,老妇人只得赌一把,牢牢将自己的儿子痉挛的身躯按住。
徐明月自针包中抽出银针的动作颇为娴熟,头一针插下去,阿牛痉挛的弧度便小了几分。
众人知晓徐明月是真想救人,当即便有一屠夫走到徐明月跟前,扣住徐明月意图再次扎下银针的手。
“小姑娘,有些闲事不是你能管的。”
早有预料,匕首自徐明月袖中飞出,锐利的刀刃穿透男人手掌,直接插入泥地之上,屠夫的呼痛之声传出。
纵然被穿透手掌,屠夫的手背也只涌出丝丝血迹,以这女子对经脉之熟悉与把控能力来说,阿牛必然能被救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再是畏惧徐明月那凶狠落下的匕首,却依然舍不下那老妇人身后鼓鼓囊囊的四大袋米粮。
“来人啊,这妖女要杀了我家当家的。”
“那老妇,这小姑娘行事这般狠辣,你确定她真是救你儿子?”
“这银针扎下去,你儿的确不怎么动了,你确定不是因为他快死了?”
“我们这些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你确定这妖女就不是要谋财害命?”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能活到现在,指不定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周遭之人的言论传入老妇耳中,戳穿了老妇人原本的担忧。
老妇压在阿牛身上的手松开,偷偷摸了摸身后的米粮,再次看向徐明月之时,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顷刻瓦解。
禁锢松开,原本被压下的阿牛扭曲蠕动,老妇枯槁的手拦住了徐明月意图刺下银针的手。
一身着赭红,手握玄扇的男子破开风雨走入庙内,瞬移到老妇人身侧,意图索命的手在意识到自己身侧之人是徐明月时,不动声色间改成了封住老妇人的穴位。
取代老妇位置,将蠕动的男人稳稳压住。
“大夫安心医治,我在无人敢造次。”
男子的嗓音如响鼓自带威慑,又多了轻灵;如钟鸣悠长宁静,又多了清朗。
听在徐明月耳中,很是能凝神静心。
手中的银针渐次扎下,地上男人吐着白沫的嘴巴合拢,颤抖止住,老妇被封住的穴位也被解开。
看着躺在地上幽幽转醒的儿子,老妇人方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令人心寒。
为了身后的四袋大米,她差点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悔恨交加之下,老妇连连朝着徐明月的方向磕头。
徐明月脚尖轻勾,插在男人手背的刀刃被踢至空中,稳稳入了徐明月手中的刀鞘。
震慑完周遭虎视眈眈的灾民,徐明月看向站在门框之处的男人。
一身赭红将身长八尺的男子衬得颇为利落,脸上戴着的银面让这人多了几分神秘,想起这男子的嗓音,徐明月便觉得这男子当生了一副好面貌。
狂风吹动破败的经幡,将徐明月散乱的思绪拉回。
其实若这男子不出现,徐明月会将银针抽出,不再救治那名唤阿牛的男子。
她不是菩萨,救不了非要找死的人。
但今日能多救下一条人命,也不是什么坏事。
被白巾遮住的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徐明月朝着男子微微福身:“多谢。”
待在门口逆光而站的男子竟在徐明月这两字落下之时,原本透着病弱之白的脖颈片刻间爬上红润,就连那稳稳站立的身姿也颇为应景地抖了抖。
徐明月不欲与这奇怪的男子多言,转身回到背篓所在之处,往火堆里重新续上柴火。
男子在门口矗立了好一会才敛住心神,深深吸了几口并不好闻的湿气,抬头巡视庙宇,最终选择在离徐明月三丈之远的地方坐下。
黑夜愈发浓郁,庙外风雨汹涌,电闪雷鸣,庙内的灾民大多熟睡。
徐明月身上的湿气被火光烘干,原本戒备心颇强的她,在略微熟悉的沉水香之下,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无人照料的火堆燃尽,虚虚的黑影缓缓靠近,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着的是家中屠宰野兽的刀子。
饥肠辘辘的屠夫将含着恨意的屠刀,直直朝着徐明月的脖颈刺来。
玄扇微微摆开,一阵无名之风裹挟着凌厉,封了男人的喉舌,将男人直接席卷至庙宇之外。
狂风再起,庙宇的门刹那合拢,声响并不大,徐明月却猛的惊醒。
晃动脑袋驱赶睡意,徐明月借着明灭的炭火辨认遮在她眼前的物什。
赭红色,墨黑滚边,流云纱的质地,金线绣的寿字纹。
这是刚刚那出手助她的男子身上穿着的外袍。
那男子,在替徐明月在这混乱不堪的破庙内,隔出一方清净。
一手撩开衣袍,透亮的狐狸眼与自屋外而来的男子碰撞到一处。
见徐明月醒了,那男子脚下的步子恍然加快,又在与徐明月隔着三丈距离之时顿住步子,轻声道:
“打搅姑娘,在下袍子湿透了,只得借了姑娘这火光烘烤衣物。”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人的内力明明到了自风雨而过,却不染风雨的程度。
徐明月也不拆穿这般低劣的谎言,将围在眼前的袍子扯下递到男子手里,重新往火堆里续上干柴。
火光升起,徐明月余光扫视四周,那挨了她一匕首的男子此时并不在庙宇之内,而自己火堆前那深色的水渍,染上了血腥味儿。
这血腥离她这般近,那屠夫原本应当想杀她,却被她身侧的男子反杀。
而刚刚出的那一趟门,必然是去处理尸首。
“公子衣着华贵,本事了得,不知缘何出现在这破败的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