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退守
入了“清园”,徐明月把药方给了舒槐,又将甜甜留在了清园,略微交待了几句,兄妹二人便回了各自的院子。
徐明月好生梳洗一番就钻进了被窝,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徐明朗身穿一袭薄衫,披散着半湿半干的头发临窗而坐,将徐明月返京以来的所有事情拼凑在一处。
徐明朗这些年的确未曾同谢清尧正面打过交道。
洪涝之时德水的布局,寿宴请动余氏出面,将舒柏送到徐明月身边,昨日皇宫那般大手笔,今日在贤王府的面面俱到,就足够让徐明朗知晓谢清尧如今的手段。
昨日状似只是谢清尧极其莽撞的孤身进宫,为的是要讨一个公道。
可千古以来,从来便没有所谓的以一人之力杀入皇宫,找一国之君讨要公道的先例。
很凑巧,谢清尧成了这千古第一人。
这来自君王的承诺,不仅让谢清尧讨到了,他竟然还全身而退了。
所以从谢清尧苏醒,到执剑杀入皇宫,再到斩杀师度示威,继而到群臣逼迫龙位之上的人做出让步。
最后当着众人的面昏倒,又在出宫那般契机让满朝文武看到那些回宫的侍卫。
一环套一环,严丝合缝。
谢清尧先让这京城的人都看到了他的苏醒,他的强大。
谢清尧又在达成所愿后,让京城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并非无坚不摧,他昨夜能赢,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些。
可万无一失的运气,才是顶级实力的表现。
徐明朗骤然意识到,谢清尧这八年来握在手上的势力,在昨夜那样的场合之下,他是有绝对的契机弑君的。
但谢清尧没有。
谢清尧为何没有?
谢瑜之死和谢晏明面上毫无干系,所以谢晏登基为帝,并未触怒天下百姓。
若谢清尧昨日弑君,那这千秋骂名必然要由谢清尧来背。
可一个杀人如麻,对这天下已经没有期待的谢清尧,会在乎这所谓的骂名吗?
不会。
徐明朗从躺椅之上起身,绕着卧房一圈又一圈的走着。
慢慢的,夕阳照进屋子,让那原本深沉的地板染上光亮,换了颜色。
徐明朗知晓谢清尧为何没有了。
不破不立。
谢清尧瞧不上这已经被谢晏玩到腐朽的皇朝。
谢清尧要重新创造一个更清明,更强大的皇朝。
可谢清尧那般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人,缘何在单纯报仇雪恨的念头之下,动了推翻旧制,重建新制的念头?
徐明朗在脑海中做了无数种推演,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谢清尧选择重新审视这个朝代的缘由,竟然只是徐明月想救这天下。
谢清尧因为得到了徐明月的心疼,所以他决定将这份心疼,还给百姓。
若昨夜徐明月未曾站在谢清尧这一侧,这山河将会失去一位雄才伟略的君王。
昨夜这一赌,赢了的何止是谢清尧,还有这目前乱作一团麻的山河与百姓。
徐明朗的思绪开始缓缓往回拉,可能,他家幺幺从东宫选妃那一夜开始,这天下百姓便同她息息相关。
而谢清尧的命运,亦与她息息相关。
纵然无关情爱,他们也是必然要携手走下去的伙伴。
抬手触摸着那从窗外刺进来的阳光。
徐氏与谢清尧之合作已经是必然之势,情报收集舆论引导之事,谢清尧手里必然有更专业之人。
他徐明朗是一个商人,他的生意状似乎只留在京城,可实际上他手里把控着大瑜皇朝过半的商业版图。
他要开始将手里那些南来北往的人,用到稳定大后方的事情上来。
抬手在茶几上敲了三下,亲卫走到徐明朗身侧:“请主子吩咐。”
“自今日起,在不影响百姓正常生活之下,从京城到武安郡所有核心关隘之商铺,建地窖,分批囤米粮、囤药材。”
“为保持米粮与药材之有效性,定期轮换出售。”
“属下遵命。”
亲卫领命离去,徐明朗长舒一口浊气。
转身上了床榻,徐明朗想着这些年走南闯北看到的民生疾苦,依然无法入睡。
一国之君放弃任何人都不是错,可若他放弃了百姓与山河,那他便不配坐享这天下黎民的供养。
大瑜皇朝建这盛世耗时百余载,毁掉这盛世,竟然只花了八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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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京城下了一场大雨,将夏日的最后一丝热气带走,秋意转眼便攻占了人间。
谢清尧再次睁眼已经是五日后的午后,裹挟着昨夜雨水的湿气氤氲在谢清尧周边,连呼吸都透着令人觉得恰到好处的湿润。
抬手将床幔拉开,仿若被烈火灼伤之后重新恢复生长的胀痛,席卷了谢清尧的所有感知。
冷汗自毛孔而出,转瞬之间便染透了谢清尧的亵衣。
压根不将这些疼痛放在眼中,顶着一张汗津津的惨白面孔,谢清尧穿上木屐,披上袍子从床上起身。
透过窗户看着院内被昨日那场秋雨打落的树叶,谢清尧沉闷数年的心,在这个秋日破土而出,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绿。
秋日不仅是收获的季节,于谢清尧而言,是新生的希望。
这里不是贤王府。
这是整座京城离徐明月望舒楼最近的宅子。
谢清尧真的快要拥有自己的月亮了。
踩着木屐朝房门而去,谢清尧迫不及待的要去书房。
透过书房的那扇窗,他能看见遮住望舒楼小半个阁楼的那棵树。
等到冬日来临,那些个碍眼的树叶落下,谢清尧便能偶尔瞧见自己的月亮。
徐明月带着甜甜和幽语朝正院而来,舒槐握着羽扇躬身给徐明月引着路。
“昨晚和今早的汤药他都有喝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