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席
晏景烨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走过来,在自己身边跪下。要说了吧,他心里冷冷地想。
福清把茶碗递过来,霁芷妍接了过来,他顿了一下,福清已经低声喊他:“驸马爷……”他只好也把茶接到手上。
霁芷妍把茶碗举过头顶,朝着霁帝鞠躬。晏景烨也只好跟着她一起敬了茶。
霁帝笑呵呵地喝了一口。
新婿敬茶礼便完成了。
晏景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跟自己设想的不同,好像说好的和离不存在一般。
霁帝已经又拉着霁芷妍端详了一会儿,沉吟着:“结婚太累人了吧?父皇看着你精神都有些不好了。”
霁芷妍勉强笑了笑,她现在心乱如麻,喉咙里苦得像吞了黄连,拼命吞咽都减轻不了一点。
她真的不敢,也不舍得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为她伤心难过。可她还要怎么回到将军府啊,那个对她来讲像阎罗地狱一样的地方。
霁芷妍心不在焉地陪着说了会儿话,太子霁玉宸和太子妃云舒也到了,彼此见了礼。
殿外一阵热闹,福清禀报说娄贵妃领着熙妃和苒妃,及几位皇子公主都到了,宴席也备好了,含元殿几人起身,陪着霁帝到偏殿去。
少不了一通见礼寒暄后才纷纷落座。
娄贵妃陪着霁帝坐在上首,先皇后故去后,后宫里位份的最高的就是这位娄贵妃了,她也是被封为晋王的皇长子霁玉煊的生母,此刻她正笑意盈盈地说道:“这宫里许久没这般热闹了,多亏了芷妍带着驸马回来,陛下才赐下这一场家宴呢。”
霁芷妍平素同这位贵妃接触也不算少,只是一直以来都感觉她美艳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像时时刻刻戴着面具一般,待久了便觉得不舒服,是以同她也不亲近。
不过也不曾当众驳了她的面子。
只是她心里的纠结痛苦全然不敢表现,也提不起精神来应付这些客套话,只对她微微笑了笑。
一旁的大公主霁芷琦直勾勾地盯着晏景烨看,笑嘻嘻的:“妹夫长得可真俊呐,还是上阵杀敌的大将军,妹妹嫁给这样的男人可真是让人羡慕呢……呵呵……”她这话说得十分不得体,脸上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她身边的熙妃白了脸,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阻止她。
这位大公主今年有近三十了,当年嫁的驸马也是自己钟情的,不曾想婚后不到三年,驸马便偷偷在秦楼楚馆一类的地方狎妓玩乐,喝多了酒跟同一桌的人打了起来,竟当场被人打死了,那个时候霁芷琦正怀有身孕,消息传到公主府,她一头晕了过去,当晚便小产了。不仅如此,太医还直言往后难再有孕,她受了极大的刺激,有三天不曾吃喝,后来她竟变了个人似的,传闻她在府里养了许多美貌少年,日日同他们嬉闹。
她越来越出格,把父母的一点怜悯消磨得一干二净,寻常日子都不愿见她。也就是今天她作为长姐,才得了旨意进宫来。
霁芷妍跟这位姐姐年龄差了许多,她出嫁时自己还只是稚儿,一年回宫几次虽然同她也算亲密,但她人生突逢巨变时自己也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许久不见后长姐变得不大相同,长大了之后才听人悄悄告诉了一点,那些离经叛道的荒唐事谁都不敢跟一个少女直说,因此霁芷妍也是第一次知道她是这个样子的。
她有点紧张地看了晏景烨一眼。
晏景烨似乎充耳未闻,不回她的话,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点。
席上其他人也都当她和她的话不存在一样,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可霁芷琦似乎正在兴头上,她又接连喝了几杯,再开口声音嘶哑:“妹妹……姐姐听闻驸马也是妹妹喜欢了许久的人,也是妹妹亲自去求了父皇赐的婚……妹妹倾慕驸马什么呢?如愿以偿结了婚,是不是很开心……驸马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霁芷妍的心,像被一只隐形的手猛地抓住,爆发出强烈的疼痛。她赶紧埋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瞬间落了下来,桌下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强忍着。
霁帝终于忍无可忍,他沉声说道:“大公主酒后失态,带她下去休息。”
一旁的内侍赶紧上前,半扶半拽地把她带了出去。
熙妃张嘴想说什么,看着霁帝的脸色,胆怯地止住了。
可能是由于这个插曲,也可能是两位主角都不寻常地沉默寡言,一场家宴吃得沉重无比,早早便散了。
时辰不早了,该出宫了。
霁芷妍和晏景烨一起去拜别霁帝,在殿外候着等宣他们进去的时候,晏景烨四处看了看,各个角落都站着恭敬垂眼的内侍,四下安静,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两人一起下跪给霁帝磕头,这一出宫要再回来便不是那么随便的事了,父女二人都落了泪。霁帝又给他们赏了不少东西,霁芷妍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福清递过来丝绸帕子的时候,她已经哭得倒不过气来了。
福清亲自送他们往外走,低声劝霁芷妍说道:“公主想陛下了,随时可以回宫来看看的。您哭得这般难过,陛下得担心了。”
霁芷妍抽了抽鼻子停了下来,问他:“我今日见父皇精神大不如前,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的。只是陛下心里牵挂着天下万民,最近豫州旱灾,荆州却发了大水,西南边的甸部也不安生,陛下每天批折子批到半夜,忧思过重,才导致精神不济。”
霁芷妍抬头看了晏景烨一眼,若不是他在北部奋勇杀敌,把大凉一部杀得土崩瓦解,父皇忧心的事还得多加一些。
“公主殿下放心。”福清看她脸色实在不好,劝慰着:“太子殿下如今每日入宫来同陛下商议政事,已减轻陛下不少了。奴才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好陛下。”
他说这些实在是僭越了,但霁芷妍同其他皇子公主不同,她从小是能在御书房看书写字的,写累了就往父皇身上钻,霁帝也不生气,就着抱她的姿势接着批折子。太子殿下尚要在殿外等着觐见,全天下也就只有她才能这般不守规矩。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德门外,流光溢彩的大轿已经等在门外了。福清深深弯下腰朗声说道:“奴才恭送公主,恭送驸马!”等他再直起身子时,两人已经进了轿子,轿夫稳稳抬起轿子,欣兰同他福了福身,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返程了。
福清回到含元殿,霁帝坐在书案边的软榻上,整个人乍一看落在阴影里。见他回来,转过身问他:“朕见芷妍今日怎么兴致不高的样子?”
福清轻步过去点上几盏烛火,安慰他说道:“许是舍不得陛下呢,以前陛下宠着公主,她什么时候想见陛下了便跑过来。而今虽然还在这皇城里,进宫来一趟却是不易。”
霁帝点点头:“是啊。芷妍从小跟在朕身边长大,比其他兄弟姐妹更亲近朕一些。原本还想多留她两年,哪知女儿家已经长大了,心就跑到别人身上了。”
福清笑了笑:“奴才见驸马爷虽然话不多,心也是在公主身上的。那席间,奴才僭越多看了两眼,总是瞧见驸马爷看着公主呢。”
“哦是吗?”霁帝这才呵呵笑了两声,“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