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矛盾纠结
晏景烨亲手扎了个小帐篷给她们三个住,里面铺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了褥子,那褥子虽然薄薄的,但还是能很好地隔绝了稻草的粗糙。
丹丹刚刚见了其他帐篷里面的样子,正在发愁晚上怎么睡,没想到她们的帐篷比别人的好那么多。
“晏将军也太贴心了吧,这稻草铺得好软,比躺在床上还舒服。”累了一天,她歪倒在褥子上,“姑娘还是没把他想起来吗?我看他对姑娘的样子,却不像是普通的相识呢。”
霁芷妍除了外衫也躺下来,躺着躺着翻身埋进余蓉怀里抱着她。
余蓉瞪了丹丹一眼,想让她别说话了。
“姑娘是害羞了吧?你们没发现?一路上晏将军不近不远的跟着我们,说话老是看着姑娘,我听他们说,晏将军平时可严肃了,而且从不近女色,以前有人给他送美女,他把人罚了一通赶出军营了。”
“臭丫头说起来没完了!不许说话了,闭嘴睡觉!”余蓉搂着霁芷妍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佯怒骂丹丹。
丹丹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头在霁芷妍腰上快速戳了一下,在被余蓉抓住前收回手闭上眼睛。
一路上累极了,上一刻还在闹着玩,下一刻就听到丹丹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余蓉也很快就睡着了。
只霁芷妍一直醒着,离得最近的那个帐篷是晏景烨的,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睡着了没有。
她曾经多么喜欢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为了他不顾女儿家的脸面,什么风光都不求,只要能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哪怕他后来对自己那样,也总是在害怕之余想了解他,希望有一天能解开这个误会。
可是……忘了他几个月后,那样的心情便消失了,虽然心中对他还是喜欢的,但他也变成一个不太重要的人……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在宫里见到的女人,父皇的那些妃嫔们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让父皇喜欢她们,哪怕能多看她们一眼就足够开心很久,她们或许累积了无数的失望,却只要有一点点甜就能把深夜的泪都抹去。
不仅是深宫里的这些女人,还有嫂嫂。云家小姐自幼时起便对女工天赋异禀,别的女娘子喜欢逛街踏青,喜欢赏花吟诗,云家的这一位却天天捧着绣线,手指上下飞舞间便有无数的绣品。小的时候她经常把做好的刺绣寄放到绸缎坊去卖,然后乔装打扮去听那些人的惊叹,她的绣品每每一出现都被抢购一空,渐渐的就有了名声,许多人把得到她的绣品当做最得意的事。可当她成了太子妃,她的绣品就不能随意送人更不能拿出去卖了,她只能给丈夫绣个香囊箭袋,最多的时候是给小姑子绣帕子,可是小姑娘丢三落四总是弄没了,她怕被有心人捡去坏事,便也不绣那么多出来给她玩了。
她以前以为做女子就是这样的,出嫁前以父兄为天,嫁了人就是丈夫的所有物,她那个时候也觉得,自己愿意成为晏景烨的所有物。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她见过许多靠自己撑起一片天的女子。
蓉姨生意做得红火,手底下的人不管男女都敬佩她、信服她,还有在别人眼里十分优秀的男人愿意追随她被她掌控;陈大娘所托非人却不自怨自艾,她凭自己的一双巧手在淮州城受无数人尊敬,许多姑娘无论出身,及笄宴礼服是她、嫁衣也必须是她,她虽有个当官的儿子,却无需靠着丈夫和儿子才能活;就算是自己身边这个年长几岁出身微寒的姐姐,她曾有两情相悦的人,可她依然不能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她自己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在认真积攒,尽管她退一步就能成为人人称羡的榜眼娘子,但她更愿意做自由自在的自己。
而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女儿,她熟读经文子集胸中自有沟壑,她见过最真实的山水和人间,她发现郊外的恣意生长的花比一方院子里娇养的花更美更有生命力,她便不想只被谁人藏在温室里,只靠那一捧泥土滋养了。
她不愿意继续以过去的姿态仰望依附自己喜欢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假装见面不相识,躲避他伸过来的手。
晏景烨手心里有一只蝴蝶,那是临行前向她讨要的发夹。
这几个月他一直贴身带着,得空了烦闷了都会拿出来看看,发夹小巧又精致,像她这个人一样,看着看着就会有点想她。
但他似乎是,没有资格想她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代、可能还有未来,他们之间永远也没有办法只有美好。
启程返回京城时,他心里很矛盾,既盼着快点回到快点见到她,又害怕自己不得不恨她厌恶她。
他甚至在深夜难眠的时候为她开脱,她那个时候那么小,或许是受了身边人的挑拨,又或许根本不是有意的,人人都说公主乖巧仁善,怎么可能会漠视人命呢?
他又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一幕——为了让街头摆摊的小孩回家,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摊上所有的小摆件。那才是人人口中公主的样子,她颈侧的蝶翼温柔可爱,不曾染血。
他在入京前就意外见到了她,可她却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任何样子,她忘了自己甚至躲着自己。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去品尝自己的失落和懊悔。
还有四日便可以回到京城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流落在家,为何她的父皇和哥哥都没有到处在找她。
在这一天的最后一刻,晏景烨发现自己十分卑鄙地想着,若是她不记得自己,那也就可以忘了他带给她的痛苦和羞辱,忘了新婚之夜的眼泪和恐惧,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那样对她。
夏夜的月高高挂着,清辉洒向大地,天地间躁动的声响都渐渐平息。再这样的静谧下,那些不敢示人的隐秘想法,才能偷偷地冒头,轻轻地拂上心弦,在耳膜里清晰地映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