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猎户家的小男孩

森乌稳稳驮着陆余，宽厚的背随着步伐起起伏伏，像个舒服的小摇篮。

陆余没有来得及思考出答案，慢慢陷在柔软温暖的毛绒绒里睡着了。

森乌听见背上传来的小呼噜声，碧绿的猫眼里漾出温柔的波光，它驮着小狸花慢慢走，不远不近跟在两个人类身边，四周似乎怦怦绽开一朵朵粉色的小花。

城市为了容纳更多人口，房子通常建成高楼格子间的模样，镇子上人口少，房子大都独栋独户，每户人家还会配一个院子，孩子和宠物拥有非常足够的活动空间。

戴安隔壁住着一对照顾孙女的老夫妇，儿子和媳妇工作日到城市里上班，周末回来看望双亲和女儿。

对于这唯一的宝贝孙女，老夫妇俩简直是要星星给月亮，宠得没边。

幸好小女孩的爸妈三观正直，周末、长假都会把女儿带在身边亲自照顾，教她礼貌和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才没让小女孩被爷爷奶奶养成混世魔王。

小女孩不爱穿裙子，不喜欢看画册、玩玩偶，她更喜欢爬树、摸鱼、钻狗洞，经常打扮得干净漂亮出门，然后灰头土脸回家。

老夫妇俩为此没少担惊受怕，担心宝贝孙女玩闹太过火弄伤自己。但小女孩胆子大着呢，嘴巴上答应长辈会注意安全，一转头又爬到高高的地方去了。

陆糸和戴安快要走到家门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的大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一手抓着树枝，一手竭力去够不远处的小鸟。

不算粗壮的树枝无法承受她的重量，正隐隐发出断裂的呻吟声。

陆糸脸色大变，正要呵斥阻止。

戴安把果篮往地上一丢，冲到门口一撑围栏跳进去，就在他冲到大树下的下一秒，树枝断裂，小女孩尖叫着摔下来，恰好摔进他的臂弯里。

屋里正在看电视的夫妇俩闻声跑出来，两人顾不上跟邻居打个招呼，着急地扑在孙女身边问孩子怎么了，哪里受了伤。老爷爷甚至掏出手机要拨打120，院子里瞬间兵荒马乱。

最后还是小女孩夺过手机，再三保证自己没受伤，才把脸色发白的爷爷奶奶安抚下来。

她指着戴安：“是戴安爷爷救了我。”

戴安正想悄悄退场，小女孩一说话把老夫妇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夫妇俩连连向戴安道谢，他们跟戴安是老邻居了，同为镇上最老的一批居民，之前两家人经常一起吃饭，知道他虽然对人冷淡些，但心地善良。

老爷爷抹着眼泪，颤巍巍握着戴安的手：“多亏了你啊老伙计，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儿子和媳妇交代。”

面对老友，戴安的眼神也柔和了些，他拍拍老爷爷的手：“客气什么，孩子调皮很正常，我们做大人的盯得再紧也难免有疏漏，你们也别太责怪自己了。”

他又弯下腰对小女孩说：“小宝，以后可不能一个人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玩了，摔下来会受伤的。”

小女孩名叫陈湉，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眼神里还有一丝惊魂未定，老夫妇注意到老友门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好奇地问：“你家来客人了？”

这些年，戴安跟苦行僧一样生活着，独进独出，肉摊家里两点一线。突然来了个年轻人上门做客，真是件稀奇事。

看见老夫妇打量自己，陆糸赶紧扬起一抹微笑，礼貌地微微点头示意。

“哎呀哎呀，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老奶奶拉着孙女向陆糸礼貌地招了招手。她是真心为交到新朋友的戴安高兴。

老爷爷则是转身回到屋里提了一袋土豆、红薯、黄瓜出来：“我知道你不在乎，但这次要是没有你，湉湉免不了受伤，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玩意，不值钱，你就收下吧。”

戴安连忙摆手推拒，他平时吃饭很随意，而且一个人根本吃不了这么些东西。

古灵精怪的陈湉见状，干脆一把拿过袋子塞到戴安手里，叫声又脆又甜：“戴安爷爷你就收下吧！收下吧！”

小女孩天真无邪，耍赖也叫人生不起气，还不忍心拒绝她。她还可怜兮兮地表示，要是戴安不收下，她爸妈知道了肯定要把她狠狠骂一顿。

戴安只好接过袋子，接着向夫妇俩告辞，陆糸和两只猫咪还在外面等着他呢。

“戴安爷爷，谢谢你！”

陈湉站在院门口再一次大声道谢。看见戴安朝她做手势让她回家，小女孩才蹦蹦跳跳地转身回屋。

陈湉开心地扑进奶奶怀里：“我好喜欢戴安爷爷，他好厉害呀。”

陈湉一直觉得邻居家爷爷不喜欢自己，每次碰面戴安都不冷不热，只跟她爷爷奶奶说话，目光偶然放到她身上又很快挪开了。

老奶奶温柔地抚摸孙女的头发：“喜欢的话，有空就去看看戴安爷爷，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友这样一个爱孩子的人，这辈子却无法拥有一个孙子或孙女，希望湉湉的亲近能减轻一些他心中的悔恨和遗憾。

孩子的声音尖锐刺耳，把睡得七仰八叉的陆余从睡梦中惊醒。它背着耳朵从毛毛中露出两只惊魂不定的棕色猫眼，警惕地左右来回侦查。

喵喵喵？打雷了还是着火了！

陆糸好笑地看着还没彻底清醒的小狸花：“醒了就下来，黑猫背你走了一路了。”

陆余定睛一看，他们正站在一栋陌生的两层小楼房前，戴安大叔正掏出钥匙拧开院门口上的锁。

听出陆糸语气里调笑的意味，陆余赶紧跳下地，喵喵喵道歉：“森乌对不起，有没有累到你？”它发誓它只是想偷懒一小段路。

森乌轻轻蹭小狸花的脖子：“你很轻，一点也不累。”

别说陆余现在只是不满半岁的猫崽，即使等小狸花成年，它也能毫不费劲背着陆余健步如飞，上树爬山。

森乌闻言幽幽盯着陆糸，小猫咪趴在背上又暖又软的，小狸花想赖多久都行，它乐意一直背着，两脚兽多管什么闲事？

陆糸不甘示弱回瞪，一猫一人眼神交汇间刀光剑影。

站在一旁的陆余搔搔脸颊，它怎么从陆糸和森乌之间看出了岳父和女婿的针锋相对的感觉？一定是它刚睡醒出现了幻觉！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把它从地上抱起来，原来是戴安开好门出来，见陆糸和大黑猫堵在门口对峙，不由觉得既幼稚又好笑，干脆先把无辜成为风暴中心的小狸花带走。

“乖崽，不管他们，我们先进屋。”

小狸花被人抱走了，森乌立即没了跟陆糸交锋的兴致，赶紧迈开步伐跟在戴安身后走进屋里。

猫咪进到一个新的环境中会首先四处嗅闻，确定周围是否安全，有没有会威胁到自己的生物。如果没有，它们便会放松下来，如果发现不对，就立刻跑走或躲起来。

所以，在戴安招呼陆糸随便坐，他去倒茶的时候，陆余和森乌便在房子里走走、嗅嗅。

喵喵，没有异味，没有标记的气味。

陆余很守规矩地没往卧室的方向走，只在客厅里溜溜达达探索，森乌摇着大尾巴跟在它身边寸步不离。

路过摆放在沙发旁的置物柜时，陆余后腿用力轻轻一跃跳了上去，它闻到上面有些不一样的气味。

置物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高个子男人很明显是戴安大叔年轻的模样，稍矮一点的女人依偎在他怀里，她手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三个人笑着看镜头，其乐融融。

相框旁边有一个儿童版本的剑士积木，只是剑士手里缺了零件，看形状应该是一把小木剑。

陆余闻到的奇妙的气味就是从这个剑士积木上传出来的。

置物柜上方的空间又小又窄，森乌没上来，陆余便口头向它描述自己见到的东西。

“戴安大叔好像有个儿子。”

“他老婆好温柔好漂亮哦。”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戴安大叔没有孩子呀？”

难道……陆余心头闪过一个猜测，可惜还没得及抓住，就被突然的呼喝吓一跳，是陆糸见到它伸爪去拨弄相框，赶紧出声阻止。

惊慌之下，陆余一骨碌转身跳下置物柜，尾巴重重扫到相框，相框啪地翻到在柜面上。

等在下面的森乌见状，赶紧把陆余抱在怀里舔舔，舔平它炸开的毛毛。心脏碰碰狂跳的陆余在大猫耐心温柔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

可恶！别乱吓猫啊，会应激死掉的！陆余嘴里喵喵骂着，扑到走过来的陆糸的鞋子上狠狠抓挠。

知道小狸花不会真的动爪，因为吓到乖崽而有些心虚的陆糸便随它发泄怒火，他伸手把相框扶起来，看清上面的照片后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跟小狸花疑惑的点一样，陆糸一瞬间也想到了镇子上戴安没有孩子的传闻。

身后传来茶壶碰撞到桌面的声音，戴安恰巧沏好茶从厨房出来了。顿时，陆糸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有一种窥探到别人的秘密被抓包的尴尬。

不过，戴安看见他站在置物柜前只是扯动嘴角笑了笑，带点坦然又带点悲伤。

“每次见到湉湉，我都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