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猫的第一个新年

陆余的记忆里，要说年味还是乡村和小镇浓，人山人海，热热闹闹。大城市半座空城，烟花炮竹不能放，除了一顿团圆饭，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

但这个世界似乎有些不同。经济水平大大提升，人们的选择多种多样，有些在城市在安家，有些在小镇定居。临近大年三十，小区里的人非但没少，反而多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它和森乌蹲在窗台上看风景，一不小心就看见许多团团圆圆的美好画面。

一家三口大扫除，爸爸搬开沙发拖地，妈妈整理废旧纸箱，年幼的女儿跑来跑去收拾玩具；爷爷带着孙子写对联，长长的正丹纸铺落地面，墨色的大字包含对新年的期许；第一次独自过年的年轻夫妻手忙脚乱，贴个倒福字正了半天位置……

陆家同样在为过年忙碌，陆妈是总指挥，陆爸和陆糸负责打扫卫生，给床铺换上洗干净的四件套，张贴对联和福字，必要时协助陆妈出门采买食材和年货。

陆余自觉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它也想出一份力气。陆妈分配任务时，陆余积极领着森乌蹲坐在队列末尾，仰起脑袋拿一双杏眼跃跃欲试地看陆妈。

猫们的任务呢？猫们也要干活！

陆妈的手指头指到两只猫咪：“乖崽……乖崽和大黑当监工！盯着他们父子俩，不准他们偷懒！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但要小心别弄伤自己。”

森乌对过年没概念。在它的印象中，人类聚居的小镇好像是有一段时间要比往常热闹，食物比冬天的其它时间要充足。

人类围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往天空发射绚烂夺目的火焰。还允许进山祭祀的年头，那段时间，人类供奉给山林的祭品也比往常更要丰厚。

但这些对一只野猫来说没有意义。

不过既然陆余兴致勃勃要参与，森乌自然不会扫兴，陪着陆余满屋子忙碌，看小狸花一会儿指挥陆糸贴对联，一会儿咬住被角帮陆爸铺床。

两只猫咪东奔西跑，不比三个人类悠闲。陆余那几天情绪高涨，一天到晚兴致盎然，连饭都多吃了好几口。

森乌侧身躺着看陆余蹦蹦跳跳，高兴地和它畅想年夜饭的美味，守岁的活动，突然觉得过年确实很不错。

万物沉寂的冬季，唯有美味的食物和至爱的陪伴，才能使幸福和生机重新燃烧，将热情重新带回到寒冷的大地。

新年不能天天过吗？这样就能让陆余天天都如此开心了。

听完大黑猫一本正经的提问，陆余嘴角上翘，蹦跶过去吧唧亲了一口男朋友：“跟你待在一起，猫每天都像过年呀。”

森乌闻言眼睛发亮，毛绒绒的长尾巴激动地在地面扫来扫去。乖崽喜欢待在猫的身边，每天都像过年那样幸福快乐！

陆余觉得它早已习惯森乌的注视，但被大黑猫炙热的眼神凝望时，还是羞答答假装扑自己的尾巴玩。

哎呀，森乌的皮毛上沾了灰尘，在黑色的毛发上好醒目，猫帮森乌舔干净。为了掩饰羞涩，陆余跑到大黑猫的背后，给它舔脊背上的毛毛。

陆余有意逃跑，却没想到猫咪的骨骼十分柔软，森乌扭过头，轻易就舔到它的脸蛋。喵，乖崽你的毛毛也乱了。

陆糸盘腿坐在地上整理电视柜，把一个积灰的电池丢进垃圾袋。咦，陆余怎么没来监督他干活？刚才还一直在旁边喵喵叫的。

陆糸奇怪地回头张望，发现两只猫咪头靠着头盘在一起，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陆妈抖着抹布路过，对张口想喊醒猫咪们的陆糸竖起一根食指，压低声音警告：“别吵它们睡觉，乖崽干这么久的活累了，你轻点！”

陆糸闻言笑眯眯地想：行吧，监工偷懒，工程质量他就不保证了哦。

按照习俗，大年三十当天，要晚上洗完澡之后才换上新衣服守岁跨年。

但小猫咪不讲究太多，等陆余起床吃完早饭，陆妈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红色针织围脖，围脖前方还吊着一个毛线织成的黄色小铃铛。

陆余乖乖蹲好让陆妈给它套上，毛绒绒的猫咪配上喜庆又可爱的针织围脖，像足了新年喜庆的吉祥物。

在一声声“可爱”、“看这里”、“好看”的彩虹屁中，陆余的小胸脯越挺越高，再来一套招财动作，配合笑容满面的三个人类留下了无数珍贵的影音录像。

可爱别致的小狸花让森乌瞳孔放大，竖起尾巴绕着陆余转了一圈又一圈。如果不是陆余不想弄乱造型，森乌恨不得把它塞到肚皮底下狠狠地舔。

接近中午的时候，陆妈带着两个帮手开始准备晚上的团圆饭，陆余和森乌也有事情要忙。它们打算叼着一些食物去给小区的流浪猫们提前拜个年。

毕竟今晚要通宵守岁，不出意外明天会睡一整天补眠。

送给猫咪们的年货是陆余从陆妈给它做的零食里精心挑选的，全肉食制作，不仅造型好看而且量大管饱！难得全民欢庆的除夕，陆余希望流浪在外的猫咪们也能吃得肚子滚圆，寓意来年不饿肚子。

今天人类都在家里忙活，小区的楼下比往常安静，猫咪们毫不客气占据人类让出的活动空间，躺在长椅上、花坛边享受阳光和自由。

疤叔和烟仔没在熟悉的花坛边。森乌嗅着气味寻找，在一面朝南的墙根下发现了猫咪的大本营。

一个用泡沫和纸箱拼成的尖顶小房子，入口处隐约可见猫窝里铺着旧棉衣。窝门口的草地上，疤叔不知道哪里掏来的一张红彤彤的福字，铺到窝边，像地毯似的，喜庆。

哈哈哈，就是福字是正着摆的，不地道。

陆余热心地把福字调转方向，对蹲在旁边围观的疤叔说：“这样摆，福气才会到你的窝里。”

虎斑猫疤叔歪头，猫看不懂图案，纸张方方正正的看不出头尾，小狸花居然能分辨出怎样才是倒着放！它在小区里过了好几个春节，都没学会哩。

烟仔对福字不感兴趣，福气看不见摸不着，哪有可以实打实吃掉的食物重要？奶牛猫撅起屁股，脑袋埋进塑料袋，爪子拨动食物把袋子弄得哗啦作响。

疤叔见状用爪子揉揉眉心，走到烟仔身后对准它毛绒绒的臀部狠狠咬了一口。奶牛猫喵嗷一声发出尖锐的惨叫，终于舍得从塑料袋里拔出它的头。

“擦干净口水，去通知大家过来吃饭。”疤叔嫌弃地呸呸吐掉黑色的毛，“今天人类忙着他们自己的饭，没空给猫们提供食物。告诉大家过来感谢小狸花的食物。”

陆余的注意力暂时从一朵黄色小花上拽回来，闻言连忙对疤叔客气道，你们的感谢猫心领了，就不用再带礼物上门了嗷！

察言观色是野猫们的必修课，老江湖猫疤叔笑着让陆余不必担心，却暗自把小狸花津津有味观察花朵的样子记在心上。

于是后来，新年的某一天，陆妈再打开家门，门口的地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陆妈了然一笑，把这些小花收集起来，夹进书本做成干花书签。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流浪猫们见到美味的食物都很兴奋，迫不及待叼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四散各处大口狼吞虎咽。

陆余和森乌相视一笑，尾巴缠着尾巴欢快地往家里走，它们也要回家吃团圆饭啦！

新闻联播的声音准时响起，色香味俱全的团圆晚餐盘子挨着盘子被端上餐桌。这一晚讲究“剩”，白米饭煮了满满一锅，荤菜的份量都多到足以吃到大年初五。

两只猫咪的食盘里，饭菜同样堆成小山。

鸡鸭鱼牛羊，肉码着肉，淋上特制的猫咪酱汁，顶部点缀几朵蔬菜，还配了一小碟淡盐汤汁，十足十的一顿豪华猫饭。

陆余嗅嗅闻闻，用胡须丈量了一下，要想小肉山不塌，从哪一块开始吃很重要。

森乌不管三七二十一，陆余还在犹豫吃什么，它已经吞掉了小山的三分之一。

吃到半山腰，森乌最喜欢吃五分熟的煎牛肉，好吃的要多留给伴侣。森乌剩出一半想叼给陆余，抬头却发现小狸花的碗还是满的，没地方塞。

乖崽，你怎么回事？吃饭不积极可不行。

森乌嘴上叼着牛肉，一双深邃的猫眼里大大的疑惑。

嗝！陆余舔着爪子，嘴巴打出一个充满肉味的饱嗝。听它狡辩！今天是除夕，碗里必须剩饭，这样明年才会有吃不完的食物。

家里什么条件，还要剩饭？森乌一口吞掉牛肉，活了这么长时间，食物只有刚好或不够吃，从来没剩下的情况，快速吃光嘴边的食物是野猫的本能。

可乖崽说了要剩饭，否则不吉利。森乌看着碗底的最后一块鸡肉陷入纠结。

陆余见状赶紧蹭蹭拧紧眉头的大黑猫，它想说你不用迁就猫做不舒服的事，但这有点浪费对方的心意，于是话到嘴边变成：

“猫和你是一家呀，猫剩了就行。明年猫有吃不完的食物都分给你！所以，你快把最后一块鸡肉吃掉吧！”

森乌闻言豁然开朗，干净利落把最后一块肉吞吃下肚。

吃完饭，两只猫咪挨到一起，你舔一口我舔一口互相清洁毛发。陆糸负责洗碗，陆爸拿起抹布清理餐桌，等他们忙完来到电视前，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箱麻将。

从除夕夜到初一早晨，要论守岁时不会令人困倦的活动，麻将称第一没有谁敢称第二。陆糸和陆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对打麻将的蠢蠢欲动。

陆妈接完亲戚的拜年电话，就看见家里两个男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陆糸拍拍麻将：“妈！我们打麻将吧！”

陆妈也有些心动：“可是，我们三缺一啊。”除夕大团圆，喊邻居来做麻将搭子也不合适。

没有合适的搭子，三人倍感遗憾，陆糸垂头丧气要把麻将收起来。这时，陆余轻巧地跳上茶几，爪子搭在麻将上，冲三人挺起胸膛喵喵高声叫唤。

看着神气活现的小狸花，陆爸哈哈大笑，把陆余抱在怀里抚摸：“乖崽，你认得牌面吗？就想打麻将。”

十分钟后，陆爸看看陆妈，陆妈看看陆爸，彼此脸上都是不可置信。茶几上摆出麻将的所有花色，陆余一指一个准。

陆爸还凑了两副牌，一副胡牌，一副听牌，问小狸花哪一副赢了，陆余一爪子踩在胡牌的那一边。

陆爸惊疑不定看陆糸：“你还训练乖崽打麻将？”

总不能是乖崽天生就会吧！

不是，他没有。陆糸面无表情，但为了给自家出其不意的小猫打掩护，只好咬牙认下这口锅：“闲着没事教它玩的，没想到乖崽这么聪明，哈哈。”

笑声过于干巴巴，陆爸怀疑地又看了他几眼。

平凡的小区，普通的一户人家，伴随着春晚热闹的歌舞声，一场由一只猫和三个人组成的麻将局如火如荼进行中。

受限于猫爪子的功能，陆余的摸牌和砌牌由它边上的陆糸代劳。但打牌，陆余表示它可以自己来！看准麻将，爪子往前一扑，将直立的麻将推倒，推牌的同时高声喵喵叫。

对，类似人类打牌时喊出的“九筒”、“幺鸡”！

陆余满足地甩甩尾巴，摇头晃脑的，打麻将的参与感拉满！

如果胡牌，陆余就跳上牌桌昂首阔步走一圈示意。

刚开始陆家三个人还不相信，即便陆余认牌，难道他们人类还打不赢一只猫？所以他们觉得小狸花炸胡，再三检查过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真的输给一只猫。

今晚陆余很忙，它一心二用，不仅要看麻将还要教森乌打。森乌是陆余见过智商最高的猫，看陆余示范了几局，它就把花色认全了，还知道了胡牌的规则。

聪明的森乌离开陆余身边，它绕着牌桌走了一圈，然后光明正大喵喵告诉小狸花，你右边的人类正在等那一张画着鸡的麻将牌。

啊，这是可以的吗？陆余露出心虚的表情，但三个人类都没有察觉被偷看了牌。森乌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想看见陆余赢了牌开心地欢笑。

几回之后，陆家三口人终于意识到大黑猫这只外挂。当森乌再次凑到身后时，他们立即用身体挡住牌面，恶狠狠地冲大黑猫嘘声把它赶走，毫不惧怕黑猫的尖牙利爪。

森乌若有所思：在某些领域上，人类意外地能迸发出无穷的潜力呢。

当新年的钟声响起，陆糸清清嗓子对陆爸陆妈说道：“爸、妈，新年快乐！祝你们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陆爸陆妈笑得合不拢嘴，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用红包装好的压岁钱递给他。

陆余见状立即跳到牌桌，直立上半身，蜷起双爪作揖拜拜：“喵喵喵！”

爷爷奶奶，乖崽祝你们吉祥如意！

小狸花聪明伶俐，一双亮晶晶的杏核眼比烟花还要璀璨。陆爸陆妈喜笑颜开，赶紧应声好好好，分别掏出两份大红包，统统塞到陆余的爪子里。

一份是陆余的，另外一份是大黑猫的。

在陆爸陆妈的眼里，孩子养的小猫和它的伴侣都算是小辈，都是要给压岁钱的。

听完压岁钱的含义，森乌立即把它的那一份叼到陆余的爪子底下。

陆余抬头看森乌。

大黑猫温柔地注视它：“猫比你活的时间长。希望所有灾难难过远离你，所有平安如意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