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引狼入室
训练有素的皇家卫兵在皇宫大门口分列两排，腰悬佩剑，严阵以待，银色的盔甲在深秋稀薄的阳光之下反射出冷调的光泽。
他们如同亘古的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值守在大门两侧。
只有当一阵寒凉刺骨的秋风吹来时，卷起的落叶在半空中翻飞旋转，才能看出这并非一幅静止的画面。
载满魔石的运输马车自动排成队列，依次在卫兵犀利的目光之下穿过高墙中央宽阔气派的大门。
伊莲娜公主站在围墙高处，亭亭玉立，身姿挺拔，姣好的容颜引人注目，神情却格外淡漠。
她的视线笔直地投向下方，扫过那些因装满魔石而反射出暗金色琥珀光泽的木质马车，一路向远方投射，最终看向那些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贵族侯爵与老臣们。
他们也向高高在上的公主投来注视，习惯性地带上了看待一件物品的目光，神情中的轻蔑与唾弃直白而露骨。
伊莲娜公主面色愈发冷漠了，以往在大众视线中低眉顺眼的她，此刻挺起胸膛，毫不客气地瞪视那些无礼之徒。
如今的皇室太多变故，今非昔比。
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际，有的人虽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低垂下头，有的却依然用阴暗而淫邪的视线打量她。
“殿下，需要去教训一下他们么？”
伊莲娜的身边站着几名黑暗法师，他们有着异域的长相，眼珠和头发比乌鸦的羽毛更黑，仿佛能吸收过路的阳光。
伊莲娜摇了摇头。
刚刚同她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面颊略显消瘦，表情内敛儒雅。
云礼·东方朝公主恭敬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言。
站在他另一侧的，是他的父亲——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野心勃勃的东方氏老族长，曦禾。
秘密修习黑暗禁术近百年，却不曾暴露身份的东方家族，如今几位主心骨已经成功入驻王宫，成了内廷唯一的重臣，辅佐着王宫当下的主人——伊莲娜公主。
“呸，引狼入室的狗屁皇室！帝国早就该易主了！”
眼睁睁看着高墙上的公主与黑暗法师们互动，某位光明法师贵族目露凶光，朝地上猛啐一口。
“要不是他们卑鄙无耻地扣留了我儿子，今天我就要踏平王宫！”他满腹怨气地低声咆哮，如同一头暴躁的野兽。
“沉住气，爱德华侯爵。”他的同伴抬起手，重重按压在他肩上，声音同样沉郁，却带着头脑清醒的隐忍克制，“这群姓霍莱斯的皇室已成叛徒，等我们解救出人质，总有机会处置他们。”
爱德华侯爵眼神阴翳。他所派出的马车刚刚经过大门，将满满一车稀有高级魔石从自家的库存中白白送入王宫。
这可是爱德华家族数十年来的开采总量，如今为了换取长子的性命，只能拱手让人，令作为家主的侯爵心痛如割，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围墙之上的伊莲娜公主转身顺着石头阶梯而下。
各大家族运送魔石的马车已经差不多都驶入了王宫，她需要亲自查验每一车魔石的品质与数量。
虽然这个任务由几位陪同在她身边的黑暗法师也可以完成，但她坚持要守在一旁监督。
毕竟，对于这个突然入住王宫的黑暗法师家族，她无法完全放下戒备。
即使十多年未曾相见又突然与她团聚的弟弟向她再三保证，这群人是忠实的，她还是无法在夜里安睡，时常因为夜鸟啼叫而惊醒。
西里尔——她的弟弟，曾经还是个爬在她腿上玩耍的幼童，如今却成长为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不久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若不是他亲口诉说的那些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她根本不敢与他相认。
他实在是变得太陌生了，却又成了她如今不得不信赖的人。
侍卫与仆从们将马车上的粗呢布掀开，正按照伊莲娜公主的吩咐，当着她的面清点魔石数量。
伊莲娜神情一丝不苟，安静地站在一旁，任凭魔石暗金色的粉末沾染上她天蓝色的裙摆。
伊莲娜看起来十分专注，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有多么恍惚，因为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几日前父皇寝宫里发生的一幕……
“住手！”
伊莲娜朝床边扑过去，却仍然没能阻止西里尔将一个小瓶子里的药水灌进皇帝的嘴里。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很可能是毒药！
“一切都结束了，父皇，您终于可以休息了。”西里尔轻声说。
皇帝的脑袋耷拉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
“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莲娜死死抓住弟弟的胳膊，指甲抠进他肉里。
西里尔眉头微蹙，却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一把掀开了好似云朵一样松软的天鹅绒被，然后又顺势掀起了皇帝白色的睡衣下摆。
伊莲娜发出一声尖叫，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只见皇帝的身体遍布凹陷，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烂得如同一摊烂泥。
“这……这是……怎么……”伊莲娜语无伦次，哽咽出声，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父皇常年被毒药困在床上，又被解药吊着一口气，身体已经一点点烂掉了。”西里尔替她说出了残忍的真相。
伊莲娜双腿发软，想到这些年来不光自己和皇兄忍受着耻辱，就连父亲也饱受痛苦，她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姐，不要哭了，我给他喝下的药水能令他走得没有痛苦。”
西里尔俯身抱住她。
“他早该走了，留在这具囚牢一样的躯体里，才让他痛苦。”
伊莲娜在西里尔怀里放声痛哭了一场，听见弟弟在她耳边道：“我需要你成为王宫的主人，封锁这座寝宫，父皇去世的消息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伊莲娜的抽泣声一噎，抬起头，诧异地望着西里尔：“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还需要返回学院。你不必担心，东方家族的法师会守护你。”
“可他们是黑暗法师！”伊莲娜拔高了音量。
西里尔轻扯嘴角：“皇姐，我也是啊。”
伊莲娜不说话了，只抬眼默默地看着弟弟。
“不必担心他们。我同他们达成了协议，他们达成目的之后便会离开这片大陆。”
西里尔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道：“流放之门已经打开，驱逐在外的黑暗法师不出几日便会来到王城，他们将会在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伊莲娜的呼吸在颤抖，眼神同时充满着怜悯与忌惮。
那一刻她十分怀疑，这个离开王城颠沛流离了多年的弟弟，是不是已经疯了？
***
遥远的帝国边陲小城，一队两百多名黑暗法师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大街，劫掠城中的物资。
康坦胳膊下挟着一桶刚劫来的烈酒，快步跟上走在最前头的一名老者的步伐，不由得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茨拉德拄着一根足以充当拐杖的修长法杖，边走边道：“继续往北。”
康坦沉默了一阵，忍不住提醒：“不是应该往东么？”
“往东？”茨拉德扫了他一眼。
康坦直言：“王城在东边啊。”
茨拉德笑了一声，没接话。
康坦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小心地问：“统领，按照与小殿下的约定，我们不是应该立刻前往王城，提供支援么？”
“康坦，你何时变得这么信守承诺了？”茨拉德反问。
凌乱而苍白的须发掩盖了他尖锐的下颌轮廓，使他看起来像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然而他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灼灼的精光。
康坦一时语塞，没弄明白统领的意思。
茨拉德看着手下那愚钝的模样，兀自摇摇头，悠然道：“魔兽暴动，光明法师们如今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是时候打劫他们的矿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