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锦鲤送福
姬妾眼眸悲伤：“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或许我们记错了，她确实是家里的孩子。”
其余姬妾犹豫不语。
李夫人坚定挡在前面。
面色阴沉的李老爷站得最远，压根不听别话。
“姐姐，她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们的妹妹。你不要带走她好不好？”
“她没伤过人，没干坏事。她只是陪我们一起玩。姐姐，你放过她好不好？”
孩子们纷纷求情。
大人们脸色一变，他们居然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水盈安抚住孩子们，看向女孩：“人妖殊途，何苦奢求。李老爷害怕你。”
害怕……
女孩注意到李老爷畏惧的眼神，原来他害怕啊。
明明以前曾温柔抚摸她的头……
爬起身，女孩果断跑走。没关系的，躲过今日就不会有改变。
她是李家的孩子。
“不能让她逃走，快追！”李老爷大惊失色。一日不除那东西，他一日无法安枕。
家丁们欲追上去。
水盈开口：“交给我吧。他们去没什么用，还可能帮倒忙。”
李老爷立马答应：“你快去。千万不能让她跑了，价钱什么的好商量。”
“行。”水盈转身去追。
姬妾们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不舍。非除那孩子不可吗？
长廊下。
水盈闲庭信步。
阿碧眼睛冒光，鼻子嗅一嗅指引方向：“这边。”
假山流水，雕梁画栋。
花园中有一池塘，塘边种着柳树。翠绿的枝丫垂落下来，仿若美人借池面梳妆。
水盈立在柳树下，双手环胸望池塘。风平浪静，似乎没什么异常。
“我把它逼出来。”阿碧纵身一跃落至池面。它的爪子跺两下，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忽然，一条锦鲤从水中跳出，砸在池面扑腾。确定无法逃到水下后，锦鲤化成女孩的模样。
她恨恨瞪水盈：“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停。”水盈抬手阻止，“不是我追着你不放。是李老爷请我来的。明白吗？”
张口欲言，锦鲤又将话咽回去。她紧咬下唇，垂头盯着池面。
为什么害怕她？
她是一条锦鲤。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李老爷小的时候常常喂她，跟她说话。
那时候她不懂，只知道抢丢入水中的饵料。之后长大了，慢慢有了灵性。
她看着李老爷欢喜成亲，开心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显摆。
后来，李府的孩子越来越多。
他们像当初的李老爷一样，时常在池塘边玩耍。
有一天，孩子们玩闹时不小心跌入池塘。
她拼命游过去，用尽力量把孩子往岸上推。家丁们很快赶到，跳下池塘救起孩子。
看着获救的孩子被抱走，她笑了。
从那以后，孩子们似乎感觉到她有灵性。时不时过来分享事情。
快乐的，伤心的，哪怕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孩子们给她喂食，会伸手到水里摸摸她的背。然后咯咯笑着，对她好一番夸赞。
“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玩。可惜你是一条鱼，不能上岸。我们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
“是啊是啊。你和我们一起玩嘛。玩累了一起吃点心，然后睡午觉。”
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
锦鲤闻言心生向往，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她想实现这个梦。
一天夜里，府里举办宴会。
隔着院墙，听到欢笑声，她多渴望自己也能加入。
或许是她的心够诚。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发出光芒，一点点变化。她奋力朝池面游去，化为一道光落在岸边。
光芒退去，她有了手脚，人类的脸庞和身子。喜不自胜。
她迈步想跑，却摔倒在地。
没学会行走的她终究没赶上宴会，只躲在角落远远看一眼。
看到大人们的和蔼亲切，看到孩子们嬉笑玩闹。为了和孩子们玩，为了成为李府的一份子。
她努力练习走路和说话，准备好后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孩子们好奇看她。
锦鲤叉腰大笑：“说好的一起玩，我来找你们了。惊不惊喜？”
很快接受，孩子们和她玩在一起。追逐打闹，玩过家家。
一起吃点心，一起午睡。
孩子们睡着了。
她听到轻微的说话声，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
李老爷逆着光走过来，含笑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吵醒你了？爹爹很抱歉。”
她的眼中映出李老爷慈爱的模样，仿佛在水中时看到他抱着孩子哄的场景。多么柔和温馨。
她也是李府的孩子。
锦鲤伸双手要抱抱。李老爷把她抱起来，轻拍后背哄。
“老爷，我来吧。”李夫人想接过孩子。
李老爷嘘一声，继续哄怀里的孩子。直到把她哄睡着，才轻柔放下。
李夫人微笑无奈摇头，吩咐下人准备甜汤，孩子们醒了要喝。
锦鲤美美睡觉，做的梦都是甜的。但她终究不是人类，迟早被发现端倪。
“我记得我们家只有六个孩子。一、二、三……怎么有七个？”
大伙挨个数数，果然多出一个。
他们有关于每个孩子的记忆，一时分不清谁是混进来的。
李老爷愁眉紧锁，生怕什么东西想加害孩子。他日日守在孩子身边，想找出隐藏的那个。
六个孩子回屋睡，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离去。很好察觉，却让人难以置信。
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白白嫩嫩的孩子当真是脏东西？李老爷吃不下，睡不着，辗转反侧。
最终接受李夫人的建议，找驱魔师来。他心中煎熬，一面想绝情除之，一面看着那张小脸又舍不得。
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错误选择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不忍，也要舍。
“我是锦鲤，不会加害任何人。我会给李府带来好运，你告诉他，告诉他啊。我只是想和大家一起玩。只是想做李家的孩子。为什么害怕我？为什么？”锦鲤声嘶力竭喊。
孩子们结伴跑来，抓住水盈的衣裙求情。
“姐姐，不要抓走她。好不好？”
“我保证她不会干坏事的。她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会好好教她的。”
水盈无奈叹息：“可你们能教她多久呢？而今你们年岁小，只需无忧无虑。再长大些，男孩子去私塾读书，女孩子学女红管家。到年纪，你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
锦鲤双眼含泪，似落不落。
她是妖，总有一天会与他们分开。
因为他们不一样……
“那时你们还记得童年的玩伴吗？或者会想起曾喜爱的玩具与游戏吗？会不会有一天，你们口不择言说人妖殊途呢？因为你们老了，她还是现在的模样。”水盈拍拍孩子的头。
儿时的玩伴，随着长大渐渐疏远。
曾最喜欢的玩具，坏了脏了丢弃买新的。多少人记得当初得到时有多开心和欢喜？
即便好好珍藏，也不过束之高阁。
因为谁也回不去幼年。
热泪盈眶，锦鲤垂头落下泪来。一味强求，不过是把美好耗尽，留下破烂和狼藉。
她敢赌吗？赌孩子们未来会不会因为她是妖而害怕。
李老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当初那么温柔，如今这般恐惧。
锦鲤趴在池面放声大哭，泪砸进水里融为一体。
既然注定分开，何不在最美好的时刻？至少这样，他们还会记得她。
锦鲤变回原形，留下两行清泪。
阿碧抬爪，池中飞出水裹住她。水团自行飞来，悬浮水盈掌心。
里面的锦鲤双眼哀戚，泪融进水里，看不见苦涩。或许她停止哭泣了也说不定。
水盈蹲下，对孩子们说：“我住在玲珑堂。你们想她时，随时可以来看。”
孩子们乖巧点头。
小孩子成长的第一课，分离的悲伤。撕心裂肺哭过，方记忆深刻。
水盈双手捧着水团来到花厅。
李老爷等人焦急等候，看到水团里的锦鲤大吃一惊。
“李老爷，她是锦鲤。能给主家送福，带来好运。你确定不要她吗？”水盈认真问。
李老爷盯着锦鲤看许久。想起幼年时对池里的鱼说话。
随着长大，他渐渐遗忘这个儿时玩伴，得空时才会看上一眼。
鱼，在人眼中都长一个样。李老爷哪分得清是哪一条。
院中池塘重修过，谁知道当初那条还在不在。在又如何？
他只是开心诉说，并非想过得到回应。一旦有回应，意味着鱼不再是鱼，而是妖。
锦鲤满含期待，抱最后一丝希望。
李老爷摇头：“你拿走吧。妖还是交给驱魔师处理比较好。我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遥遥相望。与年幼的他，与长大的他，与现在的他。
美梦终碎，家人离散。
锦鲤张口想大声质问，她只是想有一个家，想成为他的家人。
错了吗？
“我会处理好的。盛惠五百两，请结账。”水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阿碧跳上她的肩膀，双眼紧盯锦鲤。这鱼好吃吗？
有点灵性会不会更补？
看到阿碧死死盯着锦鲤，李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水盈姑娘，打算带回去喂猫？”
“并不会。玲珑堂有池塘，先养着吧。说不定哪天她能跃过龙门，一步登天呢。”水盈摸摸阿碧的头。
阿碧舒服蹭蹭，难怪要五百两，伙食费啊。不知养多久，五百两够吗？
“好。水盈姑娘说的是。管家，去取银两过来。”李老爷转头，不再看锦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