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后桌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是冯志远前两天就通知过的要按入班成绩排座位的时间。上课铃打响了好一会儿，冯志远才拿着他那无论春夏秋冬都始终如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原本嘈杂的氛围在他的身影出现后立马安静了下来。随后，冯志远走上讲台，把手中的玻璃杯往讲桌上用力一放，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开学都几天了！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叫自习课？啊？！就是让你们自主学习的！没老师在教室看着你们就想翻天了是不是？上个正课的时候都跑去梦游，一到自习课就来劲儿了是吧？你们是高二的学生了，是不是以为自己离高考还远着呢？啊？！现在还不抓紧时间努力，到时候都会一步登天了是不是......”

讲台上的冯志远开启了他的唠叨模式，一直喋喋不休地训斥着，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仿佛真的在认真听取教诲似的。关于冯志远诸如此类的训话，纪晨曦自从高一进了他的班之后就没少听过，不论是坐在教室里和其他学生一起听，还是单独被拎到走廊或者办公室里站着听，他听的耳朵茧子简直都要长出来了。

一直以来，纪晨曦虽然没有犯什么大错，但却是小错不断。俗话说“枪打出头鸟”，纪晨曦在高一时就接连因为迟到、玩手机、上课睡觉等一系列不良行为成为了冯志远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己都纳闷儿为什么总能被冯志远逮个正着，用方明治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俩人八字不合。

此时的教室里还在回荡着冯志远谆谆教诲的声音，纪晨曦已经听的不耐烦了，就像是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他直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懵。于是，纪晨曦垂下头用手把两只耳朵折了起来，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眼儿，一瞬间他便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不少，虽然还是有冯志远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漏进耳朵里，但最起码不会觉得那么刺耳了。

但是纪晨曦毕竟是冯志远重点关注的“鸟” ，他刚捂上耳朵还不到十秒钟，冯志远就拿起讲台桌子上的一把厚实的木质长尺使劲在桌子上敲了三下，随着长尺起落的还有那讲台上遗留的粉笔末，幸亏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在冯志远拿起尺子的那一刻便条件般反射地将自己的口鼻捂住了。

“纪晨曦！你给我站起来！”冯志远的狮吼功那可不是一般的功力，身体孱弱一点的学生胸腔都能与之产生共鸣，即使现在纪晨曦用耳廓盖着耳朵眼儿，耳朵外面又加着一只手的厚度，但也仍然抵不过冯志远这一声的穿透力。

于是，纪晨曦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还顺便用手揉了揉刚刚被自己折起来的耳朵。

接着，冯志远厉声问道：“你捂住你那耳朵干吗？！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了是不是？！”

纪晨曦连忙否认道：“不是，冯老师您的教导我时刻都铭记于心，我这不是耳鸣犯了嘛”

教室里随即发出一阵低笑声，冯志远听见纪晨曦的回答气呼呼地拿起讲台上的长尺指着教室的前门说道：“你给我站走廊上去！什么时候耳鸣好了什么时候进来！”

纪晨曦无奈地撇了撇嘴，他没有走向冯志远指的那个前门，而是直接转身自行打开教室后门走了出去。纪晨曦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后，他的后脑勺和背部都靠着自己班教室的那面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左脚脚尖点着地，右脚平撑在地面上，然后他便开始闭目养神起来。很显然纪晨曦已经习惯了站走廊的这个惩罚，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悠然自得的状态。

过了大概5分钟，教室的后门被人一把拽开，方明治第一个走了出来，然后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从教室前后门都走了出来。方明治走出来后在纪晨曦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并说道：“要排座位了，你代号51，记好了啊”

方明治突然的这一拳头，似乎是捶中了纪晨曦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似的，他顿时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一股“真气”在乱动，他当即捂住了肚子跟方明治挥了挥手说道：“靠！我肚子疼”话音刚落，他便一溜烟地往厕所的方向跑去了。

方明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两眼放光：“我这是隔山打虎？打胸疼肚子了？死高一！”随后，冯志远站在教室前门门口的位置手上拿着成绩单，一边看一边喊着代号，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喊到了35号。方明治眼看马上就要喊到自己了，便朝厕所的方向看了看，但并没有看到纪晨曦的身影出现，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中午纪晨曦问自己要卫生纸的一幕，于是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老纪不会没带纸吧？

“36！”方明治听到自己的代号后，走到教室门口跟冯志远说道：“报告冯老师，纪晨曦突然肚子疼，去厕所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方明治报告完毕候就走进了教室，他的目光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圈后径直向李雪所坐的位置附近走去。

等纪晨曦托着虚弱的身体从厕所缓缓走回来的时候，三班教室外的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听见从教室里传出来阵阵嘈杂的声音。纪晨曦在心里惊叹着：我靠！这排座位的效率也太快了吧！随后，他走到教室前门门口中气不足地喊了声：“报告”。

纪晨曦等了片刻后发现没有人回应他，便直接推开了教室门，结果他发现冯志远并不在教室里，教室里的同学此时正各自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往新位子上搬，有些动作快的学生都已经在自己的新座位上坐好进入了自习状态。于是，纪晨曦走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拍了下正弯腰卖力收拾书包的方明治问道：“老三，我坐哪啊？”方明治起身看向纪晨曦激动地说道：“靠！你小子终于回来了，不会没擦屁股吧？我正准备给别人腾完位子就带卫生纸去厕所捞你呢！”

纪晨曦继续问道：“滚蛋，到底哪个是我的位子啊？”

方明治抬手指向教室角落的位置说道：“冯老头儿真是对你关爱有加，我都以为最后留下哪个位子哪个就是你的，结果冯老头儿专门把那个位置给你提前留好了”纪晨曦顺着方明治的手指看去：呵，那不就是林沐阳之前坐的位置嘛，这冯老头儿是怕我长时间在一边看黑板看成斜眼儿吗，直接给我调了个对边，还真是关爱有加。

不过很快，纪晨曦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发现林沐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正握着一支笔在写东西。

于是，纪晨曦便开口疑问道：“嘶~我说老三你到底确定吗？我看林沐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淡定啊，压根儿就没要换座位的架势啊”方明治叹了口气解释道：“大哥！我指的不是林沐阳的位置，是他前面的那个位置”纪晨曦看了下林沐阳前面那个位置，刚刚还坐在那里的同学已经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方明治拽了一下纪晨曦说道：“别看了！保证是你的座位，赶紧收拾东西给别人腾位子啊”纪晨曦“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你坐哪啊？”方明治顿时冲纪晨曦挑着眉咧着嘴笑了，他笑的纪晨曦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紧接着，方明治便说道：“我坐李雪后面了，嘿嘿......”纪晨曦哼笑道：“呵，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随后，纪晨曦三下五除二地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背起书包走向了新座位。几分钟后教室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坐在了自己的新座位上，而个别学生还是选择了自己入班时就坐着的位置没有变动，林沐阳就是其中一个，整个调座位过程似乎与他无关似的，一直在低头伏在课桌上在写着什么。

于是，纪晨曦的好奇心促使他扭过头一边看向林沐阳笔下的本子，一边主动自我介绍道：“哎，哥们儿，咱俩还没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纪晨曦，你的新前桌，我倒数第六，你呢？”纪晨曦的话音刚落，林沐阳手中所握笔的笔尖忽地一歪，在本子上划出了一条不规则的道，紧接着他抬起头提着唇角对纪晨曦说道：“我叫林沐阳，我倒数第五十六”纪晨曦“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看清楚林沐阳正在写的是数学作业，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数学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写呢，于是说道：“那你慢慢写吧”然后他便把头转了回去准备拿出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开始写起来。

林沐阳低下头，紧闭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他手中那支中性笔的笔尖继续在本子上行走着它的足迹，只是重新画下的足迹却与之前略有出入。

纪晨曦把自己的数学作业本从书包里找出来的时候，突然眉头一皱猛地又把头转了回去，然后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我靠！你是咱班第一名？你怎么坐这了？！”林沐阳这次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笔，低着头说道：“这里风水好”

纪晨曦现在才反应过来方明治之前对他说的冯志远对他关爱有加给他留了个好位置到底是什么意思。紧挨着第一名坐，如果自己的成绩再不提升，冯志远肯定又该拿这个茬儿来找他训话了，看来的确是用心良苦了。

距离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还有几分钟，此时的纪晨曦下巴抵在课桌上盯着眼前作业本上的数学方程解答题一筹莫展，他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却只在第一道题的下面写下了一个“解：”，之后就再也没下文了。

冯志远作为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同时又是学校里的骨干教师，教学水平那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他的学生纪晨曦似乎天生与数学无缘，数学成绩基本没有及格过。偏偏纪晨曦其他门成绩不说优秀吧但也都过得去，唯独数学这门学科给他的总体成绩拉了很长的后腿，稳坐数学单科成绩班级倒数第一。冯志远每次看到纪晨曦的数学成绩就气得牙直痒痒，也许这也是他“偏爱”纪晨曦的原因之一吧。

下课铃声打响后，林沐阳收拾好书包放在了课桌上，然后他拉开书包外面一层小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根棒棒糖，接着拍了拍纪晨曦的肩膀将棒棒糖递给他并说道：“谢谢你中午的饮料，送你根棒棒糖”纪晨曦看到林沐阳递过来的棒棒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弯起眼睛接了过来。随后，林沐阳拍了拍纪晨曦的肩膀说了声“明天见”然后背起自己课桌上书包向教室后门走去。

林沐阳离开后，纪晨曦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那根棒棒糖的棍儿来回捻着玩，随后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的手中夺走了棒棒糖。方明治看了眼自己刚夺到手中的棒棒糖说道：“哟，哪来的棒棒糖啊？荔枝味的，不错不错，我喜欢”

方明治说完就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准备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纪晨曦见状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巴掌拍开他即将剥开外包装的手，然后又一把又夺回了棒棒糖说道：“拿来吧你，我还没吃过荔枝味的棒棒糖呢”

方明治顿时蹙眉疑问道：“嘿！你不是不喜欢吃糖的嘛?”方明治记得之前高一班上搞元旦联欢晚会时每人发了一根棒棒糖，纪晨曦把自己的那根棒棒糖直接扔给了他并说着自己不喜欢吃这玩意儿。

此时，纪晨曦把头一偏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 我最近低血糖需要补充糖分不行啊”然而方明治根本就不相信这个理由，就纪晨曦刚刚夺糖那架势哪里像低血糖，但他平时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啊，现在一根棒棒糖还非要跟自己抢回去，难道.......

于是，方明治忽然凑近纪晨曦嬉皮笑脸地问道：“我是不是去找李雪坐，你吃醋了？跟我闹脾气呢？”

“我吃你大爷的醋啊！神经病！”纪晨曦骂完方明治后把桌子上的作业胡乱塞进书包，然后大步走出了教室，他身后的方明治边喊着“等等我啊！”，边拿起自己的书包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