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礼物

小卖部距离沈家不算远，没几分钟沈嘉乐便拎着个灯泡回来了，阳光帅气的脸上带着笑容，三两下就把沈浮房间里的灯泡换好，开了灯让沈浮看。

看着自己的房间里充斥着橘色的光芒，沈浮还有点发愣。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多看了几眼餐厅的灯，哥哥和妈妈就这么上心。

这是他在收容所时从未有过的待遇。

在那里，他得到最多的便是无视和避之不及的闪躲。

得到了别人送的礼物……应该是要道谢的。

沈浮这么想着，有点不太熟练地小声开口：“谢，谢谢哥哥。”

那一头，还站在开关旁的沈嘉乐顿时露出傻笑，配合着他染成金色的头发，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金毛大狗狗了。

“妈，你听到了吗！刚才浮浮叫我哥哥还对我说谢谢诶！我就说咱家浮浮是天才吧，他才醒过来多久啊就学会叫人和说谢谢了！”沈嘉乐语气兴奋得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这话要是换了其他人来说，必定是嘲讽意味满满，可从沈嘉乐口中说出来就怎么看怎么真诚。

蓝斯思也跟着道：“咱们家浮浮就是聪明！”

沈浮：“……”

他发现，只要自己能做出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就能得到家里其他人毫不吝啬的称赞。

他兜帽下莹白的耳尖泛红，胸口微微上提，仿佛被什么轻盈的气体充斥着。

这是沈浮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怪怪的，但感觉不坏。

看完了灯泡，三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晚餐。

窗外云霞渐渐被黑暗吞没，夜幕降临，与此同时，浓郁的饭菜香气从不算宽敞的厨房传出来，将整个家填满。

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香味，沈嘉乐毛绒绒的金色脑袋每三两分钟就要转过去一次，一副迫不及待要干饭的模样。

沈浮看着哥哥的反应，不免觉得好笑，但也忍不住下意识关心起饭菜香味。

说起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经吃饭了。

先前在收容所里，他们自然不会将珍贵的食物提供给沈浮，只给他服用一些营养液，而在医院的那几天，医生特地嘱咐了沈家人，在出院前最好还是让沈浮吃流食，以免消化不良。

所以这个时代，普通人吃的饭菜是什么样子的呢？

闻起来好香啊。

沈浮不知道自己现在产生的这种情绪就是期待，不知不觉间，他和沈嘉乐扭头看厨房的频率几乎同步。

蓝斯思好笑地看着沙发上不停侧目的一大一小两只馋猫，漂亮年轻的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沈山海并未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便招呼着大家吃饭。

他一声令下的瞬间，沈嘉乐便从沙发上弹跳而起，冲进厨房端菜，蓝斯思则去拿干净碗筷，沈山海自己也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出来。

在香气氤氲中，“家”对沈浮所描述的一切忽然就有了实体。

生动而娓娓道来。

“对不起啊浮浮，今天时间实在有点紧，我怕你们饿着，就没多做，明天爸爸一定多做几个菜。”沈山海笑眯眯地对着沈浮说话，镜片被排骨汤氤氲起来的雾气染成白色。

原木色餐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正撩拨着众人的味蕾。

每一道菜色彩都经过搭配，甚至还有摆盘，可见沈山海的用心。

沈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饭菜，看得眼眸一眨不眨。

见沈浮这副都快钻进菜里的模样，沈山海脸上笑意更加灿烂，夹起一只开背椒盐虾剥皮放进沈浮的小勺子里。

怕沈浮暂时没法掌握筷子的使用方式，沈山海特地给他准备了专属小勺子。

“浮浮，快试试爸爸做的椒盐虾。”沈嘉乐安利道。

沈浮在一家三口期待的目光中，抓起勺子往嘴里送虾。

奇特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虾仁脆爽，裹挟着咸香的椒盐味道，沈浮吃了一口，眼眸便亮了。

默默记住了这道菜的名字。

椒盐虾，好吃的。

知识+1。

见沈浮喜欢吃，其余三人忙又一人给他剥了一只，放在他的陶瓷勺子里。

沈山海剥虾的动作没有停，继而又给自家老婆也扒了一个。

沈浮将这个举动看在眼里，于是知识再次+1。

原来家人之间是要互相剥虾的啊。

这么想着，沈浮挥起小勺子，从椒盐虾中选中一只个头最大的，将它带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浮浮，爸爸/妈妈/哥哥帮你剥……”家人们以为沈浮是等不及他们帮忙剥，想要自己动手，纷纷开口制止。

毕竟在他们的视角来看，沈浮现在的真实年龄还是个宝宝，不能自己剥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他们话音未落时，沈浮纤细漂亮的手指就已经迅速剥完了三只虾，他拿起盘子举到其他家人面前：“爸爸妈妈哥哥吃虾。”

三人皆是如遭雷劈般怔愣在原地。

他们和沈浮也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能感觉到自家崽虽然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呆呆的，但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是和他说过一遍的东西，他便都能记得住。

没想到，这会儿沈浮竟是连给他们剥虾这事都学会了。

眼眶再次湿润，有晶莹泪珠翻滚。

沈浮举着盘子，见家人们都没有动作，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垂着长长的眼睫回想。

沈嘉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注意到沈浮的心情，吸了吸鼻子提醒爸妈：“咳，浮浮还等着咱们吃虾呢，爸妈你们快点。”

他最先夹起沈浮剥好的虾，随即竖起大拇指：“浮浮真厉害，这么快就学会剥虾了，好吃！”

沈山海和蓝斯思也先后夸赞他。

于是沈浮又有点弄不明白了。

明明自己和他们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只是给他们剥了个虾就得到了这么多的夸奖，他们还表现得这么开心呢？

家果然是很复杂的东西。

沈浮微微叹气，手掌握拳，暗自决定更加努力学习。

吃完饭后，沈家人一起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沈嘉乐特地将电视调到了少儿频道，给沈浮看电视里正在踩水坑的粉色吹风机。

沈浮在医院见过吹风机，只是很奇怪这吹风机为什么会动会踩水坑，其恐怖程度就和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里的怪谈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见沈浮对小猪佩奇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沈嘉乐这才作罢，换了个新闻频道。

这回沈浮倒是看得认真，就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

想要汲取这个世界的新知识，新闻频道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新闻频道现在正播放着各年龄段人群的平均薪资。

沈浮知道薪资是什么，他在医院见过护士姐姐们谈论。

在这个世界，如果薪资不高的话，是要吃土的。

即便是在资源匮乏的怪谈世界，混到要吃土也是非常凄惨的。

因此，沈浮对薪资很在意，听得格外认真。

沈山海见沈浮如此认真，忍不住道：“浮浮知道薪资是什么意思吗？”

沈浮清秀的脸上满是严肃：“钱。”

沈山海没想到他真能听懂，一时间很是欣慰。

前十八年里，他们全家坚持每个星期都去看望沈浮两三次，并且每次去都会轮流给沈浮念上几个小时的书。

医生说沈浮苏醒后学习语言速度快，便有他们坚持读书给他听的因素。

“浮浮这么说也没有错，”沈山海笑着说，“这个钱呢是要工作才能获得的，像爸爸在公司里做个小领导，每个星期工作五天，有时候还加班，这样才能赚到钱。”

“妈妈也是，不过妈妈是摄影师，工作时间比爸爸自由，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班。”蓝斯思的工作是写真摄影师，平时看心情接活。

见爸妈都介绍完了自己的工作，沈浮下意识看向沈嘉乐，等待他开口。

沈嘉乐低垂着头，眼眸被额发盖住一半，看起来颇为深沉，他缓缓开口：“哥哥……哥哥暂时待业在家，还没有工作。”

沈浮：“……那哥哥吃土吗？”

护士姐姐说，没有工作就等于没有钱，那沈嘉乐就只能吃土了。

沈嘉乐摆摆手：“吃土多见外，哥哥啃老，也就是花爸爸妈妈的钱。”

沈浮：“……”

很好，对世界的奇怪理解+1。

沈嘉乐还是很在意弟弟对自己的看法的，见沈浮这模样连忙补充道：“也不是完全的啃老，哥有份兼职，还是能挣不少钱的，就是这份兼职有点累，不能天天做。”

沈浮了然地点点脑袋，对家里的了解又加深了。

就在此时，沈山海手机叮铃响，收到一条短信。

他解锁手机，看了一会，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眸视线凌厉几分，但很快便将那凌厉完全收敛，随即语气歉意：“我单位有点急事，明天得加班，不能陪你们了。”

“没事儿，爸妈你们有事就去忙，我明天没兼职，可以在家里陪浮浮。”沈嘉乐大度摆手，主动请缨。

“我明天顺便把以前读书写字的本子翻出来，带着浮浮学一学，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沈嘉乐上大学时学的是幼师，这会儿教沈浮也算专业对口。

“也好，正好有个活找我，我还犹豫接不接，明天有嘉乐负责陪浮浮我也就放心了。”蓝斯思道。

沈浮想说自己不需要人照顾，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数次，但大家仍旧不放心他一人独处，他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家人放心，也只能先这样。

……

沈浮花了点力气才说服家人不用陪他一起睡，独自回到了房间。

他的房间是家里三个房间中最大的，带着落地窗，显然在他回家前精心收拾过，干净得纤尘不染。

从衣柜里拿睡衣时，在衣柜里看到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包装盒，盒子上还都系着蝴蝶结。

他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

摆在前排的几个包装盒明显老旧些，外包装已经泛黄褪色，显然是从前的旧东西了。

房间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只有这几个盒子特殊，自然也就吸引了沈浮的注意。

沈浮犹豫片刻，拿出最旧的那个盒子，拆开上面漂亮的蝴蝶结。

盒子被缓缓打开，里面是一辆用泛黄的塑料盒包裹着的小汽车，小汽车旁还有一瓶已经过期的宝宝奶，宝宝奶上贴着一张字迹歪七扭八的便签。

沈浮认识的字不多，都是自己看着一本收容所工作人员的孩子落下来的拼音本学的，但好在那时候写下这张便签的沈嘉乐认识的字也不多。

便签里中文夹杂着拼音，大概意思就是祝浮浮一岁生日快乐，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宝宝奶送给他当生日礼物，希望他可以快点醒过来一起玩。

沈浮未谙世事，不通人情，不知道猝然涌上的鼻酸感觉究竟是什么。

只是错愕地睁着眼眸，感觉到有什么温热从自己的下眼睑滑过腮边。

是两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