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卸甲坪沿革
三姓寨乡政府建在九焰山的半山腰的一片平地上,因为这里有一眼千年古井叫葵花井,这块平地现在就叫成了葵花井村。
而更早些的时候,因为薛刚反唐时驻扎于此,经常会在葵花井旁的大花栎树下卸下盔甲晾晒,所以这里也被称之为“卸甲坪”。
早年间也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只有一条沿山势在半山腰上修建的弯弯曲曲的黄土公路。
那时候,在这条土路两边还只有零零星星、东一间西一间、乱七八糟地坐落着各色形状、材质都不一致的房子,大多都是以木头草料为建筑材料。
到了七十年代,庐陵县政府在这里设立了乡一级的政府机构。
随着乡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的健全,相对应的生活配套场所及办公楼、家属区的建设,土路两旁的建筑也越来越多了。
计划经济时代,三姓寨供销社在镇子上布局了三家门大的商店:百货门市部、综合门市部、生资门市部,在三姓寨下辖的每个村也都设置了一个供销社的综合门市部,集零售和收购于一体。
供销社在那时可谓是一家独大,垄断经营着全乡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山里的人们一直过着不紧不慢,悠闲的日子。
直到八十年代初期,这条路突然间就热闹了起来。
逐渐有山民在这条土路旁出售自家种的吃不完的蔬菜和粮食、从山里采来的野生香菇、木耳、板栗、核桃等山货、下套子或者用火枪捕猎到的野兔野猪和麂子老熊等野物。
有人开始炸油条开餐馆了;有人开裁缝店了;有家用电器钟表修理店了;有理发店了。
最多的就是从外地来的卖一些针头线脑、日常用品和衣服的摊贩。
他们先是搭建一个简易的棚子,后来陆陆续续就地建了房,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商店,开始与国营供销社进行公平的市场竞争。
这些私人建造的房子建筑风格迥异:有青砖青瓦的、有红砖青瓦的、有石墙青瓦的、有夯土墙盖青瓦的、有木板油毡房……
沿马路下山坡面那一侧,大多地基不稳,或者地基不够宽敞,就在坡下栽上若干根粗壮的木头或者是浇铸几根水泥柱子做支撑,再在上面铺设木板或者浇灌混凝土,盖成了吊脚楼的模样。
不到一公里长的土路两边,在那一两年之内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营生,应有尽有。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形成了三姓寨最早的商贸集市和街道的雏形。
山民们被压抑了几十年的自由贸易热情,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
不管是周六周日,还是上班日,只要是有空了或者家里缺什么了,就会换上自己最好、最干净的衣服,拿上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皱皱巴巴的钞票,小孩跟着大人,大人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家里吃不完的粮食亦或山货、腊肉、鸡子、鸡蛋,有的是专门去山里采挖的桐子、棕皮、生漆、天麻、黄连等药材,背到集市上去卖了钱再去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时候,这条一百多米的土路上,每天从早到晚都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杨浩宇的母亲,就是三姓寨最早从事商业活动的这一批人。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杨浩宇的母亲便在三姓寨老街最东头承包了一个集体企业的门市部,这家小店后来被发展成为一个小到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香烟茶、衣服袜子裤衩鞋子等,大到冰箱电视洗衣机,无所不卖的大型综合商店。
杨浩宇他们家因父亲工作调动而举家搬迁到县城居住后才不得不将店面的经营权归还给公家。
在此之前的十多年里,他母亲的这家商店一直是三姓寨镇子这条街上生意做得最好、体量最大的民营商店。
杨浩宇在这里读了两年初中,而后的初、高中期间的每一个寒暑假,也都是在这个镇子上度过的。
因此,镇子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熟稔。
虽时过境迁,但是,在三姓寨这条街上走一遭,到处都还是熟悉的味道,不时就会碰见曾经认识的人。
整个三姓寨的人,如果仔细掰扯起来,几乎八成人之间都可以扯上亲戚关系。
全镇就这么一条街,两旁都盖满了房子,你想绕路都没地方绕。
这一刻,杨浩宇站在街道的最西头,放眼望去,许多的往事突然就浮现了出来。
他想起了曾经有那么几年,他还处于自我不能察觉或者说自我欣赏的迷茫的叛逆期。
每当他寒暑假回到三姓寨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换上自己和母亲一起到襄阳或者是武汉汉正街批发服装时顺带购买的最流行的花衣服和牛仔裤,喷上从县百货大楼一楼化妆品专柜买来的摩斯为头发定好型,骷髅头的牛皮带上依次挂着爱华磁带机、ZIp打火机牛皮套子和摩托罗拉call机——虽然那时候,三姓寨根本没有信号塔,也收不到传呼。
杨浩宇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不厌其烦地对着镜子更换着衣服,扒拉着头发,直到自己满意后,“啪”地打上一个响指,冲着镜子中的自己抛个媚眼,陶醉地喊一声“帅”!而后便会戴上耳机,哼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歌曲,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地走上那条整日里灰尘扑扑的街道。
每当他做这些时,父亲在单位上班,母亲在商店里忙着卖货,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家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就只有姐弟三人和一个保姆。
对于杨浩宇那些自恋的幼稚的行为,姐姐就当视而不见,一脸鄙夷。
而他的年幼的弟弟杨浩霆则总是和保姆坐在一边,呆呆地、诧异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弟弟杨浩霆说:“哥!你这么翻来覆去地捯饬,不累吗?”
他对他弟弟说,“你个小不点儿懂什么?!哥这是要保证“炸街”效果。”
他弟弟说:“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去阴峪河里炸鱼的!什么炸街。”
保姆便在那里蒙着嘴偷偷地“哧哧”地笑……
也就是因为当初那几年令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荒唐行为,让他给三姓寨人留下了“花花公子”和“小混混”的印象,并且把这一印象打上了标签,深刻地刻在了他们的记忆中,伴随着杨浩宇的整个青春岁月。
以至于长大成熟后的杨浩宇,曾有十多年都不好意思回老家三姓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