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进山之路之古盐道往事（4）

明、清政府都在川鄂古盐道的沿路设置过盐卡，常年驻扎数量不等的兵士官员，全天候地对沿路客商进行拦截，稽查私盐。

到了清末民初，这些关卡依然保留下一部分，由各地军阀掌管。

盐道狭窄不能通车，便有士兵骑着快马，隔三差五地就在稍微宽阔一点的盐道上风驰电掣地跑上一遭，追逐私盐贩子。

历朝历代都会有贪腐，加之这盐卡本就是一个肥差，都是花了不少代价才得来的位置，自然要在盐商们身上找回来。

因此，只要是银子给得到位，这些个盐卡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

但是，这一次的稽查却不同以往。

那一年，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郧阳府被废除，划归为第十一行政督察区。

而新上任的这位督察，却反常地执法严明。

他发誓要彻底解决鄂西北大山区贩卖私盐积案以及越来越严重的流寇匪患问题。

所以，各个关卡除了原有人员以外，还都增加了从武昌总督府派过来官兵，加大了稽查力度，而且把此作为一项长期工作来开展。

这样一来，若想过关且不受处罚，除非你能忍受那刮骨抽筋的盘剥，或者是直接让官兵将所贩之盐和随身携带的盐款全数罚没。

在这条盐道上活动的大的盐商们，都有着自己强大的后台和身后的背景，个个手眼通天，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他们早早地就准确地判断了眼前的形势，见风使舵，及时收手了。

他们本来就底子厚，这种稽查就算是持续个三年五载，照样也不会缺吃少喝。

而像你高祖姥爷他们这种小户、散户，十天半个月不贩盐倒还能勉强坚持，但封禁时间一长，他们就只能是坐吃山空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顶风作案。

自然，就成了重点打击的对象和靶子了。

不断有盐贩子被抓住，送去了大牢甚至被执行了枪决吃了枪子。

小盐商们的生意暂时是难以为继了。

于是他们中间的一部分就地遣散，各自躲回老家，重又扛上锄头干回农民老行当，等待风声不再那么紧时再度出山。

有一部分人则干脆改了行，在神农架的各个集镇上因地制宜做起了山货皮毛等其他营生，暂且蛰伏了下来。

而你高祖姥爷他们几个本来都是流离失所的流民，在老家一寸土地都没有，除了背盐贩盐也不会干其他营生。

再者，他们也害怕就算是回到了老家，也会再次被那些军阀们抓走当了壮丁充了兵。

当贩盐生意做不下去的时候，他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去留两难。

不久，官府又开始对林区内的每一个外来人员进行详细的盘查，看他们有没有案底。

照这样下去，早晚都会查到你高祖姥爷他们几个头上来的。

你高祖姥爷他们几人终日里东躲西藏，和官兵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惶惶不可终日。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躲到的神农架更深处的无人区去。

那里自古就是未曾开发的蛮荒之地，了无人烟，四处都是狼虫虎豹和恐怖的野人山魈。

就算是有着丰富经验的采药人和艺高人胆大的老猎手们，从来都不敢涉足那个区域。

那些从山外来的官兵们就更不敢进去了。

因此，神农架的腹地，在那时候就是生命的禁区，人类的禁地。

但你高祖姥爷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几番思索后，他好说歹说才说服手下那几个同样无家可归的盐背子，携带上那些年攒下的银两，备上一些干粮和日常用品，硬着头皮就向神农架更深处的生命禁区逃窜而去。

那时候的他们只希望能找个官兵无法寻见的地方落下脚，暂时躲藏起来。

但他们却没有办法找到准确的前行方向，只好是看到哪里的山大、哪里的林深、哪里没有人烟就往哪里走。

就那样，他们没日没夜地往了无人烟的神农架的生命禁区里窜了一个多月。

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压根儿就没有路，你高祖姥爷他们就只能是沿着羚羊、麂子、野猪等野兽在林间淌出的兽道，穿梭在幽深的黑森林里……

跨过一道道深涧激流，翻过一匹匹陡峭高大的山梁，绕过无数刀削般陡峭的高耸崖壁……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依然侥幸地活着。

那时候，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各种各样颜色艳丽的鸟儿在树尖歇息、在空中翱翔；随处可见的猴子、野兔、野猪、麂子、獐子等野兽在林子里猝不及防就会碰见；高高的山岗上，不时会传来震耳欲聋、令人毛骨悚然的虎啸狼嚎；腐烂的树洞里，几乎都住着酣睡的黑熊......

草丛里被惊跑的长着鲜红色鸡冠的大蛇，溪涧里长达几米、体型硕大肥嘟嘟行动迟缓“哇哇哇”叫唤的娃娃鱼，以及随处可见的一尺多长的毒蜈蚣......

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始终都没有发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踪迹。

侥幸的是，他们也没有碰到原始森林的霸主红毛野人和山魈。

此时，他们其实早已深入到了神农架的腹地，但他们自己却浑然不觉。

直到又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山脚下有一条湍急的小河，河里面满是五彩斑斓的玛瑙石。

同行的几个人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再跑下去了，说这里已经足够蛮荒、足够隐蔽了。

而且他们坚信在这个蛮荒之地，不会再受到洋枪和火炮的威胁，更不可能会有人来追捕他。

他们建议就在这座大脚下的山谷中，寻找或挖掘一个山洞，或者是就地取材搭建一个结实的木屋，做好防护，就此驻扎下来。

而你高祖姥爷却觉得，他们既然已经跑了这么远的路了，何不再坚持一下，翻过眼前这座大山，看一看这座山的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出于内心深处强烈的好奇心，他们最终决定，爬上山顶，看一眼那座山背后的世界以后就驻扎下来。

他这才带着那几个早就筋疲力尽的极不情愿的伙计，花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堵在他们眼前的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人的一生往往就是这样：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在此之前，你高祖姥爷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这一选择，将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

在这座山的那一边，他竟然找到了自己后半生安身立命、成家立业的地方！

杨浩宇听得入神。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他的高祖姥爷正带着一干人等一路艰难地攀爬到了红岩尖这座高大山冈的山顶，疲倦的他们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站立在这座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顶上......

站立在山巅的他们，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不由自主地就是一阵蹦跳狂呼，褴褛的衣衫在凛冽的山风中飞舞，清晨的阳光把他们雕琢成了立于山巅的金色的伟岸雕像……

“哈哈，这简直太神奇了！”

杨浩宇不禁打断唐三爷的讲述，由衷地赞叹道。

唐三爷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是啊，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当他们站在山顶的时候，发现前方的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个小盆地，四周高山环绕，绿树成荫，盆地中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淌而过。”

他们可以感觉到这里的环境非常宜人，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更适合人类居住。

慢慢地，他们从兴奋的情绪中渐趋平静了下来，开始在晨风中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四周那数不尽的大小山头，一团一团浓密、纯净、乳白色的晨雾让这些山头看起来像是在瑶池云海之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境。

浓雾裹挟着从山谷底部带上来的缕缕湿气，缓缓地从谷底向山顶卷起，也逐渐揭开了山谷两侧神秘的面纱。。

当晨雾尽数散开，你高祖姥爷他们这才惊喜地发现，就在脚下这座群山的脚下，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如盛开的莲花一般的盆地，一条如碧玉翡翠一般的小河从盆地中央缓缓流过，而在河流的一侧，竟然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人类居住的村庄！

你高祖姥爷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去。

那里霍然就是一个村庄！

他们几个被惊呆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无论如何也让人想象不到，在如此动荡不安、战乱频繁的时代背景下，在这片人迹罕至、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最深处，在这座高耸入云、雄伟壮观的红岩尖山脚下，以及那条蜿蜒曲折、宛如碧绿翡翠般美丽的河流边上，居然还有这等规模的人类聚居村落存在！

尽管，他们这些天来始终期盼着能与其他人类相遇。

但此刻，当这个规模不小的人类聚集地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他们反倒陷入了犹豫不决、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时之间，他们竟不知该如何定夺。

难道就这样大摇大摆、贸然地进入这个村庄吗？

这样是不是太过于草率了？

这个地方究竟位于何处呢？住在这里的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有没有可能有官府的士兵在此驻守呢？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不会把自己抓住并押送回官府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