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进山之路之古盐道往事（21）

彭老板接着说：“这种烟味道独特，口感醇厚，比我们平常抽的土烟和那些一包几分钱毛把两毛钱的纸烟可要好太多了。”

说着，他点燃了一支茄力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心中充满了好奇。

这时，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这茄...茄啥克真有那么好？”

“茄力克！”彭老板一字一板地重复了一遍，顺手就递给了那个年轻人一支茄力克：“好还是不好，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年轻人半信半疑地接过香烟，夹在两指之间翻来覆去斟酌了好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叼在嘴上，从荷包里掏出火柴来，擦燃火点着烟，深深地吸上了一口，让那烟雾在口腔中氤氲了好一会儿，才从鼻腔里缓缓地喷出两股浓浓的烟柱，满脸都是陶醉。

围观的人们几乎是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年轻人这一波神一般的操作，见他完成了一个完整的过程，便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迫不及待地等待他进行中肯的评价。

谁知那小伙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又贪婪地去吸第二口去了。

答案不言而喻。

见众人眼羡，彭老板知道时机已成熟，赶紧就把荷包里剩下的那几包茄力克香烟掏了出来，全部分发给了围观的人们，确保每人有一支。

顷刻间，三道街彭家裁缝铺子前，狼烟大冒，烟雾缭绕。

通过彭老板的高调宣传和刻意地渲染，每个人都觉得手中的这支香烟果然就是不同于以往自己抽过的所有的烟。

它没有那么呛鼻，也没有口腔的烧灼感，反而是那么柔顺丝滑，那么地香韵，而且还有一丝丝甜蜜的口感。

彭老板成功地做了一场秀。

他有预谋地高调地回到神农架，先是凭借着一身的奇装异服，成功地吸引了整条街的眼球；而后他高谈阔论地谈了一大堆高端时尚的新词汇和流行新元素；最后用几包不知是真是假的茄力克香烟，向乡民们验证了他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虚话。

人们开始相信，这个彭老板这次去大汉口，确实是带回了一些全新的理念和好的东西。

从那一天起，彭老板华丽转身了，虽然除了那一身鹤立鸡群的奇装异服外，他依然瘦如麻杆，满嘴被烟熏得漆黑的蛀牙，一双贼溜溜直打转的鼠眼。

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神农架三道街的头号潮人。

在此之后的相当长的时间之内，他一直高调地引领着三道街的时髦新元素，把握着流行风向标。

改头换面有了全新定位的他毅然决然地关掉了原来的裁缝铺，重新对店面进行了一番彻头彻尾的升级装修。

为了提升逼格，确保高端，店招就必须要讲究。

为此，他颇为慎重地在木匠铺里花重金买了一块厚厚的油润光滑的神农架冷杉木板，按照严格的尺寸做成一块大招牌，又请整条三道街写字写得最好的萧先生，用黑漆写上了“达观洋服”四个大字。

然后又请从浙江东阳前来神农架修建庙宇的专业雕花师傅将这几个字浮空雕刻在木板上，还慎重地烫上了金边，再刷上几道桐油，披上大红布，择一良辰吉日，敲锣打鼓放鞭放炮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他请来的神农架汉口商会会长亲自剪彩掲红。

他此前从汉口的集家嘴运往神农架阳日湾的十几匹布料，包括贵重的毛呢料，稍便宜一点的棉麻料，还有一些衬布和纽扣、风纪扣之类的配件在店铺开业之前早就抵达了。

同时抵达的还有一台他还花了近三十两银子弄回来的据说是美利坚国生产的专门缝制高端衣服的胜家牌手摇式缝纫机。

缝补破衣烂衫的裁缝铺摇身一变，成为了引领神农架潮流、专为神农架地区那些盐商巨贾、政府官员及乡绅名流定制高端洋服的顶奢店铺。

他去神庙请人雕字时，发现他们用木头雕刻的神像活灵活现，逼真无比，就突发奇想：他找到那个师傅，说自己想请他帮忙雕刻一男一女两个真人大小的木人。要求就是男的要高大英俊，女的要身材傲娇。

“光身子的！”彭老板强调道。

于是，在1920年的神农架深山老林中的三道街，这真人般大小惟妙惟肖的一男一女两个木人，被彭老板给套上了当时最时令最流行的衣衫，摆放在达观洋服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那男的木头模特头戴文明帽，身穿中山装和西装，板正而高贵。

而那被刻意雕刻成前挺后翘、性感的有些夸张的女木头模特，却每天都被套上了各式各样的紧紧包裹住身体的花花绿绿的绸缎旗袍和一些女性短装，屁股和胸部绷的浑圆，再戴上一顶别着粉色玫瑰的宽檐帽，神秘而妖媚，过往的行人无不驻足观望。

尤其是那些背井离乡几个月甚至是几年都见不到自家婆娘的那些盐背子们。

他们会久久地站在店门口，肆无忌惮、贪婪而忘形地观摩，忍俊不住对这木头女模特上下其手动手动脚的。

中山装很快在神农架三道街甚至是阳日湾和九湖坪等主要几个商埠的殷实人家，都会给自家当家的来上一套甚至是好几套。

你高祖姥爷先前只是跟着那帮兄弟一起站在达观洋服的门口去瞻仰那个性感风骚旗袍腿叉开得很高的木头女模特，在彭老板鄙视的眼光下浮想联翩。

当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哪天自己发达了有钱了，也一定要来达观洋服定制一套那笔挺的中山装，然后在给自己相好的给弄上这么一套紧绷绷大腿若隐若现的旗袍。

有一天，他真的有点钱了，他贩卖私盐赚下了几百个大洋。

可你高祖姥爷却又舍不得了。

如若不是几个兄弟的激将与怂恿，说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得及时行乐的，他断然不会那么冲动那么败家地去定制那一套对一个下苦力的盐背子来讲最为华而不实的中山装的。

那一套中山装花了他整整6块袁大头！

价值等同于整整十几包五十公斤的盐包！

就这价格，彭老板还信誓旦旦地说是友情价，是全中国最低价了。

那时候，胡娟儿已经学会了量身、裁衣和缝制新式洋服和旗袍。

她没有嫌弃你高祖姥爷作为一个盐背子那满身的汗臭味儿以及喝完酒后的酒味，细心地为他量尺寸，选布料、定款式，然后让他五天后去取衣服，还说届时会送他一件白色打底衬衣。

为此，你高祖姥爷对胡娟儿是心存感激的，愈发觉得三道街的人们私下里议论的没错，胡娟儿跟着彭老板真的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