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都是命啊我的娘
李精诚也没开灯,就那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天快亮了,下浜的下屋场、中屋场、上屋场,全浜子所有的公鸡都争相打鸣了,他才合上沉重的眼皮,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竟然和罗曼柔赤裸裸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偌大的席梦思,绫罗纱帐,红烛朦胧,浪漫而温馨。
罗曼柔竟然和他一样身无片纱!
她媚眼微睁,面颊绯红,娇羞无比。
李精诚则温柔地抚摸着那滑嫩的肌肤,继而搂她入怀,水乳交融,尽情缠绵……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房门竟然直接被踹开了!
愤怒的华子带着一帮小弟夺门而入,挥舞着刀枪棍棒,高喊着“奸夫淫妇”,“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砍打……
吓得李精诚一激灵,猛地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老子杨忠诚正满脸怒容地挥舞着鸡毛掸子,隔着被子使劲儿地抽打着他的屁股,打得“嗵嗵”直响。
杨忠诚一边抽打还一边骂:“你狗日的一天到晚东奔西撞、水迎山送、早出晚归的,人影儿都见不到你一个!”
“一回来你就撅着个大屁股睡懒觉!日麻地太阳都爬了三丈高了,你狗日的还鼾是鼾屁是屁地酣睡!”
堂伯杨忠诚气都不打一处来,把鸡毛掸子抡圆了使劲往下抽。
“农活你不干,打工你不敢,媳妇子你不说,老子养了你整整三十五年了!你狗日的还是这个逼样子!”
杨忠诚骂一句抡一鸡毛掸子,把自己累得够呛。
李精诚却只是嚷了一声:“哎呀!老爹!吓我一大跳!你烦不烦啊?!”
而后又从容地拢了拢被子,翻了一个身,再次闭上了眼睛。
“哎呀!你个狗杂种!敢不理会老子!看来老子今天不给你动点真格的是不行了!”
杨忠诚气急败坏地扔掉鸡毛掸子,转身就要去找棍子。
曹家伯娘及时地出现在了房门口,瞪了一眼李精诚他爹杨忠诚,然后高喊了一声:“起来!城娃子!”
李精诚一听见他妈的喊声,立马像触电了一样翻身而起。
他满脸谄笑地盯着他妈,又指着他爹杨忠诚,故作哭腔地对他妈说:“妈!你看,我爹他又打我了!”
“好啦好啦!”曹家伯娘一脸无奈,“都别叫唤了!一个老的,一个少的,整天在家里狗汪鸡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真是丢你李家的活先人!”
“你就这样惯他吧!你看把他都惯成啥样子了!”杨忠诚埋怨地说。
“哎呀!我一听到你说话就脑壳疼!你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曹家伯娘嫌弃地把杨忠诚往门外推搡,杨忠诚忙不迭地闪身而出,走到堂屋里才回过头来补上一句:“今天看在你妈的面子上,先饶你一回!下次再敢这么晚回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这句话,便在曹家伯娘的威目逼视下快步走到院子里去了。
“妈!”李精诚欲言又止。
“放!”曹家伯娘没好气地冲他说。
“嗯,那个……那个……”
李精诚本来是准备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第一时间里全盘地分享给他的母亲。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便强行收回来了。
其实连他自己到现在都还不敢确定,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那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他又提前讲给老娘听了,到时候只会被她笑话。
他决定暂时保密,等事情有了眉目以后再正式告诉她们。
“没什么!”他神秘地笑笑说。
“我才没闲心管你那些屁事呢!没有屁放就赶紧给我爬起来!”
曹家伯娘板着脸说道。
“不怪你爹成天打你骂你。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要自觉!我和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是大小伙子了!你这样天天混下去啷个办哦!”
“要是哪一天我和你爹都死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你怎么讨得到活路哦!哎……”
曹家伯娘说到这里,竟然湿了眼眶。
对于李精诚来讲,他已经习惯了他爹杨忠诚的棍棒加训骂,可是他娘那无休止地唉声叹气和唠叨,还有那随时都会垂落的伤心的眼泪,才是他最害怕的。
他不忍心他娘因为他而伤心落泪。
“妈!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别着急,这一切都快结束了!”李精诚信心满满地安慰着曹家伯娘。
曹家伯娘疑惑地看了一眼神秘兮兮的李精诚,连忙问道:“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你爹?”
“我能有什么事?”李精诚尽力掩饰着,故作镇定地扯了扯床单。
“我的意思是说一切自有天定!”
“这都是命啊我的娘!”
曹家伯娘一听,以为这老儿子的颓废病又犯了,便不敢再多说,垂目走出房去。
“赶紧起来洗把脸,准备吃饭。”她说。
中午十二点,李精诚终于在父母的催促下,千呼万唤地起了床。
他狼吞虎咽地刨完两大碗白米干饭,把筷子一甩,就拖过了一把竹椅子,把脚搭在门口晒坝边那棵老石榴树上,仰靠在椅背上,伸直了双腿,在秋日的暖阳里发呆去了。
说是发呆,而实际上他满脑子都是罗曼柔。
他爹他娘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都摇了摇头,又都叹了一口气,又都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李精诚突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又对着衣柜门上的穿衣镜,一件一件地在身上比来比去。
最终他选定了一套满意的衣服。套上后,又把洗脸架搬到晒吧上,打来一盆清水,用海飞丝洗了一遍头,又喊她妈给他换上一盆清水,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再对着洗脸架上的那面模糊的镜子,用一把缺了齿的小梳子梳来梳去,直到头发蓬松而有形时,又去找出他那双好多年都没有穿过的黑皮鞋,小心翼翼地擦拭、刷油、抛光……
忠诚伯忙完了手头的活,坐在门墩上用一根小旱烟袋砸吧着他最心爱的兰花烟,小憩片刻;曹家伯娘坐在另一侧的门墩上,腿上放着一把筛子,筛子里是才从地里收回来的黄豆,她正一个一个地挑选着瘪子和石子儿。
老两口一言未发,呆呆地看着李精诚在那里折腾捯饬,不知道他们这宝贝儿子又是在折腾些什么,又准备去干些什么幺蛾子。
当李精诚穿上刷得锃亮的皮鞋,端着牙杯站在晒坝旁满口白浆卖力地刷牙时,曹家伯娘再也忍不住了。
“你弄得油光水滑的,又准备到哪里去浪撒?”她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