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晴天霹雳

豆豆没有告诉大双花儿要二次手术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大双远在老家，还要顾着家里的老老小小，告诉她，除了让她干着急，也没有什么别的益处。豆豆想要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和狗子一起承担起照顾花儿的这个重任。

豆豆和狗子一起再次把花儿送进了手术室，两个人一起表现出乐观的样子，做给花儿看，给她加油鼓劲。

“妈这次出来，就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吧？”豆豆担心地问狗子。

“医生说，什么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手术，更何况你妈需要开颅呢……不过，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是对她有好处的，最起码，那半个身子是有希望的。”狗子声音低沉地说。

“爸……要是我妈好不了了……”豆豆说着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呸呸呸！怎么会呢？你妈她一定会好好地出来的。到时候，我带她一起回家好好调养身子，你放假了，就多回来看看你妈。这么一折腾，她这身子，肯定是不如从前了……”狗子看了看豆豆，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轻轻拍了拍她，说：“别担心，爸在这儿呢。”

豆豆轻轻点了点头，她很担心如果这次手术不成功，他们一家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未来。

豆豆和狗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突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你不能撇下我们娘儿俩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啊……你快起来……快起来啊！”

狗子和豆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几个医生和护士正推着病床，从一间病房里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死死地拽着病床不让拖走。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站在一边无助地抽泣着。

豆豆的心都揪起来了，那块白布无情地盖住了病人的身体和脸，只能隐约看见他瘦弱的轮廓。豆豆明明还能看见这个人，可他却已经走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连人也看不见了。作为一个陌生人，都觉得心痛难忍，更何况是他的家人呢？

豆豆实在是不忍心，赶紧跑了过去，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儿，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掉了他满脸的眼泪。就算再难过，走了的人，也已经走了，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医生和护士把人带走了，小男孩儿的妈妈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两只手已经捶得通红通红的，她无助地哭泣着，也顾不上自己的孩子了。

“妈妈……妈妈……”小男孩儿向妈妈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豆豆赶紧把他放了下来，让他自己走了过去。

“妈妈，妈妈不哭，我也不哭。”小男孩儿表现出了惊人的自制力，他真的忍住了自己的眼泪。那女人突然意识到孩子就在自己身后看着，于是紧紧抱着小男孩儿，无声地哭泣着，她不敢再哭出声音，怕吓到自己的孩子。

小男孩儿又伸出自己脏脏的小手，帮妈妈擦了擦眼泪。“妈妈不哭，我也不哭。”

豆豆实在是忍不住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跑回狗子身边，躲在他身后。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样。一个人，就是在不断的挫败和痛苦中成长的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因为他不得不当家，他没有选择，只能坚强地走下去。

豆豆不知道眼前这对母子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但她知道的是，这个小男孩一定会成为母亲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一定也会成为母亲的骄傲。

那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眼泪都流干了，才慢慢爬了起来。她牵着小男孩走向豆豆，向她鞠了个躬。“谢谢你，姑娘。”

豆豆没想到她会过来道谢，惊讶地说：“没事儿！阿姨，您节哀……这个弟弟太懂事儿了，真的很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小男孩儿的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又流下了一滴眼泪，但她立马抬起胳膊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走，儿子。”

豆豆看着这女人的背影，刚才她还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泣，现在却又只能挺直腰杆，独自牵着年幼的儿子，继续往前走。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可能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时，才能做回自己，黯然哭泣。

豆豆突然觉得，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最起码还能见到面，说上话，还能一起在这世上度过每一天，分享快乐和悲伤。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告诉自己，无论花儿以后怎么样，只要她还能活着就好，其他的事儿，都不重要。她要积极微笑着面对花儿，给她温暖和底气，她要成为家里的支柱，而不是累赘。

狗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什么，只暗自感到欣慰。作为父母，他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女儿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和压力。另一方面，又希望她可以独当一面，不被人伤害。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但狗子知道，他和花儿照顾不了孩子一辈子，说到底，他们还是得靠自己。狗子只希望，他和花儿百年之后，四个孩子还能像现在一样亲密无间，相互扶持。

花儿的第二次手术还算成功，但在看到花儿身体恢复之前，狗子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每天都悉心照料着。豆豆把孟远帮她借的那本书，又传递给了狗子，让他闲下来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也正好学习学习关于护理手术后病人的相关知识。狗子越看越起劲，有时候还和值班的护士讨论讨论，取取经。

“大姐，你家大哥可真是用心，还天天在这儿看书学知识，学着照顾你，你可真是有福气啊！”护士的几句话让花儿喜笑颜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你可别再夸他了，他这尾巴呀，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花儿靠在床上，笑嘻嘻地说。

“今天怎么样？有感觉了吗？”医生走进病房问，这次，还带了几个实习医生，看上去比豆豆也大不了多少。

“比昨天又好一些了，感觉更明显了。”花儿对眼前恢复的情况已经很满意了，最起码，不会成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

“不过……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还是有些难度的。以后要多做康复训练，费用这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医院来承担。”医生有些抱歉地说。

“谢谢你，医生。”花儿还是很善良地觉得是医生救了她，虽然也是他不小心犯下的错。狗子在一边却还是有些不高兴，无论如何，吃亏的还是花儿，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这对她的身体造成的伤害。

“哎哟，你还谢谢我，我真是要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的大度和忍让。以后看病这方面，如果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不过最好还是没有，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医生一边说，一边给花儿仔细地检查。“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明天开始，在给你们做上针灸，这样双管齐下的话，好的应该会快些，恢复得也会好些。”

“能安排的，你都安排上吧，只要对我媳妇儿身体好，不管花多少钱都行。”狗子冷冷地说。

“你放心，费用医院会全部免掉的，你们只要配合治疗就行了。”医生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再遇上一个难缠的家属，轻则丢了工作，重则丢了性命。

“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但这确实是飞来横祸，换做谁，都很难接受。我们是乡下人，不懂医学，只希望你们能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不要愧对于医生这个称呼。”狗子不想纠缠，是怕他们会对花儿不利，也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接受他们的治疗方案。

“你放心，按照她现在的恢复情况，只会变得更好。”医生给护士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花儿努力地动了动腿，确实是比前一天更使得上劲儿了。“狗子，你就别气了，我这现在不是好了吗？等回去了，我每天在院子里多练练就好了。”

“我能不气吗？要不是还得靠他来治，我早就不放过他了……”狗子气呼呼地说。

“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你看你现在，天天愁眉苦脸的，我看着你，我都高兴不起来。”花儿故意说。

“好好好，听你的！我不气！等咱们回家了，还像以前那样过自己的小日子。唉……这人不生病时不知道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该多好啊！”狗子捏着花儿的手，想着以前每晚两人在床上话家常的时候，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福。

“嗯，咱好日子在后头呢。你看，豆豆已经上了大学，前途是不用愁的。大双的面馆也要开张了，苗苗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也就大壮，可能要费点儿心思。咱俩都得好好活着，还得给张婶儿和秦妈养老呢，他俩可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可不能食言啊。”花儿也用尽力气握了握狗子的手，想让狗子知道她正在好起来，也一定会好起来。

“估摸着再过一个礼拜，花儿就能回来了。”秦妈一边剥着蒜一边说。

“这也有好一阵子了，本来还以为她和狗子再待个几天就能回来的，咋在医院这么久呢？”张婶儿也觉得有些奇怪。

“大姐！大姐！不好啦！大壮他掉河里啦！”苗苗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惊慌失色地叫喊着。

“什么？！快快快，大双在自己房里呢！”秦妈吓得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蒜，跟在苗苗后面往大双屋里跑，张婶儿被吓得愣在那儿，等反应过来，赶紧跑去院子里找了一个长长的竹竿。

“你说什么？！”大双已经迎了出来，“在哪儿？快带我去！”大双吓得魂儿都没了，她叫上阿丢，跟着苗苗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小河边。

小河边已经围着乌央乌央的一大群人了，大双听见有人在哭喊着，好像有人已经捞上来了。大双扒开人群，往里一看，还好，不是大壮。

“人呢？大壮呢？”大双着急地问苗苗。

“我不知道……他和同学一起下去摸鱼，然后他同学脚一滑掉进河里了，他就伸着手去拽他同学，结果……也被拽下去了……”苗苗被吓得哭了起来，话也说不清楚了。

“你先别哭，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他同学？”大双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男孩子说。

苗苗斜着眼睛，壮着胆子瞄了那男孩子几眼，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是他……”

“糟了！”大双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下子慌了神儿，她立马跑到河边，探着头往河里看。可那河水只静静地流，看不见一点儿涟漪。

“大壮！大壮！大壮你在哪儿！”大双歇斯底里地喊着，可河边除了那小男孩儿妈妈的哭喊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孩子没气了，节哀吧……”

大双一回头，发现那个被捞上来的孩子已经全身没了血色，直直地躺在那儿。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大双突然想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找到大壮，就还有机会，于是大喊道：“救人啊！救命啊！还有一个在河里呢！救人啊！”

大双只恨自己不会游泳，不然早就跳下去找大壮了。可河边的那些人却好像都聋了一样，除了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没有任何人上前帮忙。

“求求你们了！帮帮忙啊！还有一个还在河里呢！”大双绝望地哭喊着，她知道拖得越久，大壮就越没有可能活下来。

“都捞过啦，这都淹了多久了……只捞上来这一个，还没活成……唉……真是作孽啊……”河岸边有一位大爷，一边拧着自己的衣服上的水，一边说。

“爷爷，刚才是你下河救人的是吗？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再帮着下河找找吧！我求求你了！”大双“扑通”一声跪倒在大爷面前哀求着，苗苗也跟着大双跪了下来，重重地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