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不辞而别

郝少爷接过阿宽递给他的纸和笔，激动地手抖个不停。把这张纸写完，真的就能逃走了吗？郝少爷担心地看了看阿宽。

“少爷，你写吧，想想我们出门在外需要啥，我们离开家，还得活下去呢！你好好想想。”阿宽认真地说。

阿宽陪着郝少爷，耐心地等着他。他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要是老爷知道是他怂恿少爷干这样疯狂的事情，一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阿宽仔细想了想，对郝少爷说：“少爷，咱们走归走，还是给老爷留封信吧！不然，他那么大的年纪，恐怕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啊。”

郝少爷点了点头，说：“好，我就给他写封信，这样也好，我让他别来找我。”

这一天，郝少爷和阿宽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们收拾好了要带的衣物和钱，把写好的信也用墨水瓶压在了桌上。郝少爷激动地不想睡觉，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恨不得立刻就出发。

“少爷，您先好好休息，等天快亮了，我就叫你起来，我们一早就出发！”阿宽向郝少爷保证。

郝少爷摇了摇头，他不想睡。

“少爷，您得听话啊，不然这路上，我一个人可照顾不好你。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就不能有个病啊灾啊什么的，咱们得好好的！”阿宽劝道。

郝少爷看阿宽态度坚决，只好坐到床边脱了鞋，不情不愿地躺到了床上。

郝少爷闭着眼睛，头脑却十分清醒。他实在是太激动了，根本就睡不着。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家，他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阿宽看郝少爷好像在睡梦中微笑，猜测自己的办法可能还是管用的。只要郝少爷的心情能好起来，阿宽相信郝少爷恢复正常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夜深人静，阿宽在床边的躺椅上睡着了。郝少爷听到阿宽轻轻的鼾声，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他怕吵醒了阿宽，便赤着脚走在地上。

郝少爷站在阿宽面前，直直地盯着他。阿宽歪着脖子，缩在躺椅上睡得正香。郝少爷突然觉得自己很任性，也很残忍，硬是让阿宽陪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天，等天一亮，阿宽还得舍命带着自己逃跑。

郝少爷想着想着，头脑突然清醒了些。他一个人坐到书桌前，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树上的鸟窝，鸟儿倦了累了，都知道要回到窝里去，而自己却总想着往外跑。郝少爷知道，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父亲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郝少爷想去看看父亲，可又怕被发现了，明天就走不成了。他想了想，还是冷静下来，又躺到床上去了。他知道，现在能带他走的，也只有阿宽了。

院子里总是有野猫叫唤，惹得阿丢它们几个也叫唤个不停。大双本来就睡不着，这一吵，她就更睡不着了。

苗苗突然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了地上。大双赶紧穿上拖鞋下了床，悄悄地把苗苗的被子给捡了起来，轻轻抖干净后又给她盖了上去。

这下大双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她披上了衣服，掩上了门，一个人悄悄去了院子里。

大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头，只要有野猫爬上院墙，她就马上给砸下去。阿丢听到了动静，从隔壁的院子跑了过来。

“呀，阿丢，你也没睡啊？过来，过来陪陪我。”大双向阿丢招了招手。

阿丢听话地依偎在大双脚边，任由大双轻轻抚摸着它。

“阿丢，你也老大不小了，咋不找个媳妇儿呢？”大双问。

阿丢抬起眼皮子，瞥了大双一眼，还叹了口气。

“哟！你这是心里有气呢！怪我们没给你找是吗？”大双忍不住笑了，接着说：“找媳妇儿这事儿，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们给你找了，你要是看不住，它还是会跑的。你看你爹——老阿丢，当年它就是自己找的媳妇儿，还生了大毛、二毛、三毛三个狗娃子。你再不找，你都生不动了吧。”

阿丢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唉？说你两句你怎么还发脾气呢？”大双站起身，跟着阿丢去了那边的院子。

“你给我出来！”大双小声喊，她伸手把阿丢又从狗窝里给拖了出来，阿丢的爪子在地上抓得吱吱响。

“咋的？你还真生气了？”大双把阿丢抱起来，也不管它身上脏不脏了，放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咋还生我的气呢？”

阿丢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非常困，也不想搭理大双了。

“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偷偷训练你，每天晚上带你去我家门口转悠，我就想知道我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大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回忆起了那段灰暗的童年时光。

阿丢不再挣扎，它静静地趴在大双腿上，舔着她的手。

“看来你也还记得。”大双又笑了笑。“没事儿的，那些都过去了，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大双迟疑了一会儿说：“要是……我妈她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大双努力地想了想，她好像已经记不清楚爸爸和奶奶的长相了，脑海里也只剩下一点点关于他俩的回忆，还都是些不好的场面。

“要是我妈还在，会同意我和大力在一起吗？会希望我嫁给他吗？”大双摸着阿丢的头问。

“汪！”阿丢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会？那我相信你，因为狗都是通人性的。其实我也觉得我妈会喜欢大力，只要是对我好的，我妈应该都喜欢。”大双发现，以前想起妈妈时，偶尔还会流眼泪，而现在她一点儿也不难过，想起妈妈，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她只是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并没有死。

大双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的星星很多很多，但只有一颗特别亮，大双盯着那颗星星看了很久。“那应该就是我妈妈，正看着我笑呢。”大双也看着那颗星星笑了。

“阿丢，我有个决定，但我还没有跟任何人说，今天让你捡个便宜吧，先跟你说说。”大双凑到阿丢耳边，拎起了它的小耳朵说：“我准备跟大力摊牌，让他把我给娶了。”

阿丢突然在大双腿上跳了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双。

“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同意？”大双笑着说。

阿丢没吭声，只站在那儿不动。

“你可真是跟爸一样，一惊一乍的！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大双轻轻踢了阿丢一脚。“就你这胆识，怪不得找不着老婆呢！”

“找什么老婆？”狗子披着衣服突然站在大双面前，吓了她一大跳。

“哎哟！爸！这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吗？”大双皱着眉头，心扑通扑通地跳。

“谁要吓你了？我都站在这儿好一会儿了，你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我？”狗子问，“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啥呢？给狗讲故事？”狗子自己都笑了。

“什么给狗讲故事啊，我恐怕是闲出屁来了吧！我就是睡不着，出来瞎逛逛、透透气！”大双扭着脖子，嬉皮笑脸地说。

“我看你就是闲的！这天天面馆儿里多忙啊，晚上还不早点儿休息，天不亮，你就又得起来了。快回去，回去睡觉！”狗子一边说，一边把阿丢赶回了狗窝里。

大双站起身，做着鬼脸说：“好好好！我睡我睡！我现在就回去睡。不过……爸，刚才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狗子想了想，说：“听见你闲得发慌，嘲笑阿丢没媳妇儿！怎么？你还想百忙之中给它介绍一个？”

“那我可真没那功夫！这事儿还是交给两位奶奶吧！不过，我看也难，毕竟阿丢年纪大了，年轻漂亮的小母狗，估计都看不上它。”大双一本正经地说。

狗子抬起手，假装要拍大双的样子。“你瞅瞅，你瞅瞅你这张嘴！这哪儿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的话！”

大双灵活地一躲，闪了过去。“哎？没打着！没打着！”

狗子看大双跑进了自己的屋里，无可奈何地笑了。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姑娘，跟个臭小子似的，没羞没臊的！也不知道这大力到底喜欢她什么……嘿嘿！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狗子检查了院门以后，也进了屋。他虽然没有听全大双跟阿丢说的话，但他猜到，这姑娘是大了，也留不住了。狗子想，白天问问花儿的意见，干脆，趁早把大力和大双的事儿给定了，不然夜长梦多，吃亏的总归还是自己的姑娘。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不见了！”一个家丁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堂屋，一下摔在郝老爷的面前。

郝老爷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不见了？去哪儿了？是不是阿宽带着在院子里散步？”

“没有，已经找过了，一个人影子都没找到，阿宽也不见了，两个人一起不见了！”家丁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

郝老爷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站起身，想去郝少爷的屋里看一看，没想到两眼一黑，直接摔在了地上。

“老爷！老爷！”家丁叫来了几个人，一起把老爷扶到了椅子上。

“我去叫大夫！”家丁转身就想走，可郝老爷一把拉住了他，“不用叫大夫，我……我没事儿……扶我起来，我要去少爷屋里看看！”

家丁拗不过郝老爷，只好和另一个人一起扶着郝老爷往少爷屋里走去。

到了少爷屋门口，郝老爷直接松开了两个家丁的手，直直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环绕四周，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看样子，他俩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的。”

郝老爷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儿子床前，看被褥叠得好好的，就像郝少爷去上学了一样。他转过头，发现桌上的墨水瓶子下面压了一张折好的纸。

郝老爷走了过去，拿起了墨水瓶子，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张纸。

终于，他看到了儿子留给他的信。

“你们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郝老爷低沉地说。

“那我们不去追少爷和阿宽了？”家丁一脸意外地问。

郝老爷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说：“把门儿带上。”

郝老爷把那封信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他坐在儿子的书桌前，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儿子留下的那封信。

“儿啊……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你究竟有多恨爹啊……”郝老爷老泪纵横，鼻涕也顺着嘴唇流了下来。他坐在桌前，哭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从郝少爷的屋里出去。他开始意识到，是自己一步步逼走了郝少爷。

郝老爷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做什么才能把儿子给叫回来。他知道郝少爷一直是个好学、孝顺的好孩子，谁见了都说好，他也一直应为自己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正是因为太珍惜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儿子成长里的每一步，都被他安排得好好的。郝老爷一直认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死去的老婆，也就是郝少爷的亲生母亲。

郝老爷以为，没有感情的婚姻不算什么，有了婚姻，自然就会有感情，因为他自己和郝少爷的母亲之间，就是这样子的婚姻。他知道郝少爷有个自己心仪的对象，也知道那个女孩子也是个争气的大学生。可他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把自己的侄女硬塞给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局面，是郝老爷万万也没想到的。从逼迫郝少爷接受婚姻安排开始，每一步的变化都不在郝老爷的预料之中，一切都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无法挽回，郝老爷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在阿宽的照顾下慢慢恢复身体和精神。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让儿子随自己的心愿，好好读大学，自己找个心愿的对象。而他现在没有任何补救和补偿的机会。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有一天，儿子可以健健康康地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