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草蛇灰线
方姨这几天除了买菜做饭，就一直在外面到处跑。她转遍了大街小巷，只为了寻找玲玲的蛛丝马迹，可玲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方姨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那个医院附近，她回想着玲玲逃跑那晚发生的事情。一切的悔恨都毫无意义，玲玲已经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因如此，方姨在家里从来是坐不住的，她只要一得空，就立马关上门，走出来到处搜寻。
“大姐。”方姨又看见了那家早餐铺的老板娘，她还是那样充满干劲。
“哎呦！是你呀！差点儿没认出来！吃早点吗？”老板娘热情地问。
“不吃了，大姐，我就是路过，正好看到你，就跟你打个招呼。”方姨记得这老板娘心肠好，曾经帮助过自己。
“再吃俩包子？今天有梅菜扣肉包子，可好吃了！每天都卖得老多了！”老板娘高兴地说。
“不了不了，真的不吃了，谢谢你，大姐，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今天就不吃了。”方姨婉拒道。
老板娘凑近了一点儿，问：“怎的？你闺女儿还没找到吗？”
方姨抿了抿嘴，微微点了点头。“是啊，还没找到呢，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别急别急，听你那么说，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估计呀，就是小孩子脾气大，这两天等她气消了，冷了饿了，自然就知道回家了。这世上哪儿还有比自己家里好的地方啊，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妈呢！”老板娘看方姨脸色不好，知道她也是个苦命人。
人就是不能太善良了，太善良就会处处为他人着想，于是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有时候，善良的人甚至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就只为了让别人高兴一点儿。这到底值得吗？换句话说，这真的有人买账吗？
“谢谢你，大姐。”方姨也不想跟个外人解释太多，因为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样吧，你给我来杯豆浆吧，我走了半天，正好口渴了。”
“好嘞！我给你多放点儿糖，这样你身子就不虚了。”老板娘大方地往豆浆里放了两大勺糖。要知道这白糖可是不便宜的，做生意的人都不喜欢放太多糖。
“给你钱。”方姨把钱放在桌角上，端起豆浆喝起来。
“哎！这钱我不要，你自己收着。”老板娘把钱又塞回到方姨的衣服口袋里。
“那怎么行？你是做生意的，我买你的东西，给你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快拿着！”方姨又从口袋里想把钱掏出来，可被老板娘死死地按住了手。
“妹子！咱俩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大姐就请你喝杯豆浆，又咋了？这又不值钱！你就当水喝了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方姨看了看捧在手里热乎乎的豆浆，奶白奶白的，还冒着热气。“大姐，你人也太好了……你这样好心肠，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哎呦！还是妹子你会说话！借你吉言，我这儿生意确实一直好。你看看，我这对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医院，这来来往往的人，都得吃饭！那天你跟我说你闺女的事儿以后，我就一直帮你留意着呢，只可惜，确实没见着！你放心，我要是以后见着了，一定立马想办法扣住她，给你打电话！”老板娘笑嘻嘻的，脸上的肉都快把眼睛给挤没了。
“大姐，真是谢谢你。你每天这么忙，竟然还记得我说的事儿。咱俩本来素不相识，你还这么愿意帮我的忙。”方姨竟然从一个外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这老板娘原本是个陌生人，方姨跟她才见了两面而已，就感觉如此熟悉了，仿佛她就是邻家的热心大姐一样。
“妹子，以后你要是得空，就趁我不忙的时候过来跟我聊聊天儿。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我只有饭点儿忙活。”老板娘很同情方姨，丢了女儿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是很能理解的。
方姨点了点头，她对老板娘笑了笑，把剩下的豆浆给喝完了。
“妹子，你得多吃点儿！你太瘦了！我感觉上次看到你这还没几天呢，你看着好像又瘦了点儿。这可不行！得多吃肉！多喝豆浆！你把自己的身子照顾好了，才有力气找闺女儿啊。”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店里的几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唉……可我吃不下，有时候吃个两口就饱了。”方姨心里还是担忧玲玲，所以没什么胃口吃饭，只要饿不死，也就行了。
“你下次来我这儿先别吃饭，就到我这儿来吃！我来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保管你长肉！”老板娘往自己的肚子上“砰砰”地拍了两下。“你看我这身板儿！做人啊，什么时候都不能亏待自己！人活着，第一就是要对得住自己！”
“好，行，我都听你的，不过咱可要说好了，我得付钱，不然我可不敢到你这儿来吃饭。”方姨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她绝不会让一个好人吃亏。
“哈哈哈哈！到我这儿的人都是想还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想给钱的！”老板娘高兴地笑了。
“我也是，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不想收钱的老板娘……谢谢你的豆浆，真的好喝。”方姨就此认下了这个大姐，她知道茫茫人海中能遇上这样善良热情的人，也属实是不容易的。
方姨和老板娘简单聊了几句以后，便又出发了，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玲玲的下落，但只有一直走在路上，她才觉得心里踏实。
方姨突然想再去墓地上看看，也许，玲玲会再去一趟也说不定。可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得抓紧时间趁天亮的时候去，这样才不至于拦不到车回来。
方姨赶紧去买了一束菊花，又买了些水果和糕点。她在路边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谈好价钱后，便独自上了路。
上次她和玲玲爸爸一起去墓地的时候，是在晚上，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这回，她看清楚了，也用心记下了路线。
这一路上房屋很少，路两边都是树林和田野，时不时地，还能看见几座土坟零星地散落在路两边。这要是在晚上，方姨是不敢一个人过来的。方姨想了想，还是有些怕回来的时候拦不到车。
“师傅！你一会儿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还跟你的车回来，我再给你加点儿钱，行吗？”方姨和踩三轮的师傅商量道。
“加钱？那行啊，不过我可不能等太久！要是时间久了，你还不下来，那我就只能先走了！”师傅叼着烟说。
“行行行！我会尽快的，要不了一会儿就下来了。我就上墓地看一眼，把这花和点心放下，我就下来。”方姨和师傅说好以后，这才放心了点儿。
“不过你可得先把来时的钱给我，万一你不下来，我还得先走呢！”那师傅不愧是做生意的，绝不干赔本的事儿。
“行，当然行，我把来回的钱都一并给你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下来的，你可要等等我啊。”方姨生怕那师傅跑了，赶紧把钱掏出来塞给了他。
师傅把钱装进了裤子口袋里，他立马站起来，蹬得更快了些，没一会儿，就到了墓地外边。
“哎！你下来吧！自己往里走点儿。这地方你也知道，我就不往里骑了。”这师傅怕晦气，不肯再往里走，好在也没几步远了，方姨便乖乖地自己下了车。
“那你一定要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方姨提着东西，一路小跑地去墓地了。她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看那师傅，师傅已经躺在三轮车上抽烟休息了。
方姨根据脑海中的回忆，按照上次来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玲玲母亲的墓碑。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玲玲母亲的照片。
“像……真是像……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姨微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墓碑前。她注意到，上次来时看见的鲜花已经枯萎了，可那些吃的东西却不见了，估摸着，是被山里的小动物们叼了去。
突然，方姨又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一瓶白酒！那天晚上她和玲玲爸爸来这里的时候，分明是没有那瓶白酒的，她记得十分清楚。那瓶酒只剩下一半，静静地立在那儿，瓶底的地面上还是湿的，隐约地散发出些酒精的味道。
“玲玲又来了？”方姨惊讶地意识到，一定是又有人刚来过。既然不是玲玲爸爸，那很有可能就是玲玲啊！
方姨赶紧站起身，往四周仔细看了看。可周围除了几个也是来祭拜的人，她没有看见玲玲。附近有人正在磕头，方姨赶紧跑过去，站在一边等着。
她见那人磕完头正要走，于是走上前问：“不好意思，你好，请问您刚才在那边看到一个小女孩儿了吗？个子比我高一点儿，应该是扎了两个麻花辫儿，衣服……可能是穿得粉色格子的衣服，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方姨一边比划，一边着急地问。
那人看方姨惊慌失措的样子，往山下看了看，说：“有，看见了，她刚走，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走了才没一会儿，在这儿哭了好一阵子呢，所以我才注意到她了。她也是一个人来的。”
“啊？！她往哪儿走了？！”方姨激动地问。
那人往山下指了指，说：“就往那下面走了，你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追上。”
“谢谢！谢谢你！”方姨听了拔腿就跑，在台阶上差点儿还摔了一跤。她有种感觉，玲玲可能现在就在不远处，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只拼了命地往前跑。
“玲玲！玲玲！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呀！”方姨边跑边喊。山里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但她并没有看到玲玲的踪影。
方姨在周围找了好几圈，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玲玲。方姨绝望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大哭起来。“玲玲！你快回来吧……只要你回来，你想怎么样都行。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你知道你爸爸有多担心你吗……”
坏消息是，玲玲还是没有被找到；好消息是，玲玲可能还会再来这里。方姨用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打算明天一早再过来，就静静地躲在角落里。只要能找到玲玲，只要她愿意回家，不管她提出什么样儿的条件，自己都会答应。
方姨疲惫地回到刚才下车的地方，却发现那三轮车师傅早已经不见踪影了。这一瞬间，方姨感到很绝望。“我明明给过钱了的，他怎么还能就这样跑了呢？”方姨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她一个人站在路边，准备想办法拦车回去，并且已经做好了拦不到车的心理准备。好在天还没黑，墓地上还有其他人，方姨遇到了一个也要回城的好心人，开车把她一起捎回城里了。方姨要给钱，可是那个好心人不收，说这只是顺道的事儿，没费什么功夫。正是这世间点滴的美好，才让方姨对这千疮百孔的生活有了点点希望。
这世间的苟且确实很多，黑夜里的路，也总是坑坑洼洼的，到处布满荆棘。可好在天上还有繁星，路边还有花香，它们不断地给我们指引着方向，增添了气力，一路陪伴我们到达幸福的终点。所以请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害怕，只管抬起头，往前走，因为只要你不停下，就总有到达幸福终点的那一刻。到那时，世间所有的温暖都会围绕着你，阴霾便会不驱而散。
方姨回到家里时，已经疲惫不堪了。她靠在客厅的椅子上，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也没有了。
方姨闭上了眼睛，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竟就这样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